慕裎并不清楚以往藺衡遇刺后的反應究竟是何,淡然處之?亦或像今日這般彷徨難過?
他只能遵從內心,手掌撫過高出一截的身子,默默承受倚靠在頸側的依賴感。
“有時候我真的會怕。”
藺衡將臉埋在心上人頸窩里,含含糊糊的聲音聽上仿佛夢囈。
“是人誰不貪生,我也想活著啊。”
“每次遭遇刺殺,我都會夢見娘親。她站在槐樹下對我笑,說衡兒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和你愛的人一起活下去。”
“殿下,我從未有一刻像剛剛那樣恐慌。你是我如此深愛的人,怎可被我無辜牽連,命殞南憧。”
這大抵還是慕裎第一次聽藺衡直言愛意。
你是我如此深愛的人。
沒有百轉千回,沒有迂回試探。
只是在除夕深夜,硝煙未散之際陳述出藏匿已久的事實。
我深愛你。
太子殿下明眸低垂,莞爾間覆上他略帶咸澀濕漉的面龐,落下個安撫性的吻。
“這回不是夢罷?”
“自然不是。”藺衡吸吸鼻尖,挺身站定的動作無端有些傻氣。“我不想等到沒機會的時候再告訴你了,阿裎,只要你愿意,我...........”
“我不愿意。”
慕裎頷首。
“趁早收收你那送我打道回府的心思,本太子既然敢來,就不怕豺狼惡犬之輩。”
“再說有你這樣表露心跡的嘛?冷風吹著,燈盞黑著,連煙花都沒帶我放,鬼才愿意聽你在這兒瞎承諾呢。”
藺衡遭這頓嗆白噎得一愣,旋即反應過來。
那傲嬌無兩的心上人,這就是在回應對他的愛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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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慕裎表白用的物什,其實藺衡早就準備好了。
國宴的煙花中規中矩,自然比不上老百姓們玩的那些有趣。
二踢腳、摔啞炮、三響鞭,不論淮北有沒有的樣式,藺衡都備了一份。
慕裎玩心大起,長明殿后院全數被他當作了演練場。耀眼的火花打著旋兒騰空,發出陣陣清脆悅人的炸裂聲。
藺衡則在一旁負責供貨,小祖宗炸完一個就往后一伸手,他便將新的炮仗遞過去。
“咦,這種我怎麼沒見過?怎麼玩兒的?”慕裎轉著某個造型陌生的竹筒,發出疑問。
“這是我自己做的,叫蝴蝶竹。”
藺衡解釋,而后點燃引線拋遠,那竹筒在短暫的翻滾后猛然炸開。掀起的竹片果真像蝴蝶翅膀一樣舒展,順著火藥沖擊翩躚起舞。
“好看嗎?”
“好看。”慕裎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是說你。”
見過大世面的皇帝陛下就這樣紅了耳朵尖。
“阿裎..........”
“我在呢。”
慕裎含笑,走近用帶有零星火藥味的手指撫去他鬢邊碎發。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先聽我說,好嗎?”
“很小的時候我并不喜歡煙花,總覺得漂亮是漂亮,可絢爛一陣后就會湮滅成灰,不夠長久。”
“那時我還沒有遇見你,便不信這世上竟會有人讓我甘愿放棄理智,從淮北一路追到南憧。”
“來之前父王曾想方設法阻止過我,甚至不惜拿藤龍鞭揍了我一頓。我告訴他,生在皇室注定命途多舛。淮北若沒有我,還有別的兒子能繼承他的皇位。但南憧,絕不可以沒有你。”
“所以藺衡,你要明白,你與我并無不同。同樣珍貴,同樣值得被溫柔珍惜。”
“倘若某一日以你我之力守不住這江山,落得個凋零隕落的下場。我希望,那時還能在你身邊。
”
慕裎似乎向來都是這樣,不談愛慕深情,只論相思長守。
他的繾綣總在不經意間撥人心弦,尤其是當藺衡曝露出脆弱的時刻。
依賴與被依賴。
原來他們,一直都是雙向奔赴。
“殿下............”
藺衡喃喃,半晌泛起水汽的眸子涌上笑意。
“我想吻你。”
不是‘我可以吻你嗎?’,而是我想。
少了征求,多了霸道。
“我早該明白的,在你面前,無需隱藏自己。二十三歲的藺衡,有幸結識良人,共度余生。”
慕裎也笑,微微頷首,加深這個互相刨白的第一個吻。
唇齒交纏,毫無間隙的緊密擁抱。
就在這個除夕夜,屬于兩個男人的愛情篇章,從此正式拉開序幕。
第68章
新年伊始,剛剛才經歷過一場刺殺的國君大人,暫時還沒有多余閑暇和小祖宗打情罵俏。
于是在哄睡慕裎后,藺衡一個人去了趟承乾殿。
那些蒙面黑衣人的尸體他仔細檢查過,每人下頜處均有道烙鐵傷疤,和以往行刺的暗殺組織都不相同。
且幕后操縱之人心思極其縝密,派來行刺的暗殺者事先已被下過毒.所以即使任務失敗僥幸逃脫,等到一定時辰也會毒發身亡,讓人無從追查。
南憧皇宮的護衛猶如銅墻鐵壁,若無內應那些刺客決計混不進來。
除夕夜紀懷塵不在,接管皇城護衛的是驃騎將軍左淳。
也真應了無巧不成書這句話,就在藺衡預備召他問罪時,他突然被人發現在酒湖中畏罪自殺。
這個節骨眼猝死,身為大理寺卿的唐堯當然要前去驗尸。
可呈回來的驗尸帖上確切表明左淳沒有外傷,是墜入水塘受低溫窒息而亡。
到此線索莫名中斷,眼下正值年節,繼續追責勢必會鬧得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