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衡淺笑,一面答應一面吩咐兩個小侍從,慕裎身子弱,要多休息調養。千萬別讓他瞎胡鬧,撒著歡的到外頭吹風。
“知道啦知道啦,怎得比小南瓜還嘮叨。再不走,誤了守歲的吉時我可不管。”
小南瓜是慕裎以前養的一只藍翅金剛鸚鵡,聰明伶俐,極通人性。壓根不用教,逮誰就學誰說話,偶爾吃食吃的不痛快了還會和當貼身近侍的那個找茬吵架。
好幾次吵不過的藺衡都揚言要拔了它的毛,然而等氣消后照樣喂它最愛吃的甜南瓜。
往往年節回憶起過往,就會覺得諸如‘那時’或者‘當年’等詞既美好又惹人唏噓。
滿室襲人溫暖,慕裎隨手扎的宮燈就掛在窗欞下。
宮人中不乏有手藝精巧的,也做了寓意喜慶祥和的燈樣懸滿琉璃盞。
燈火星明,交相輝映。
藺衡環視寢殿一周,目光最終落定在太子殿下臉上。
“好啦,等亥時看完煙花我就老實呆著。當了國君沒辦法,以民為重,我理解的。”
慕裎以為他是惦記著沒能一起過除夕夜,忙道:“再說宴席免不了繁文縟節,為了看兩件新鮮玩意兒呆坐幾個時辰的無聊事,本太子才不干呢。”
這話本是藺衡擔心慕裎疲累,不利于養病提出來的,此刻卻被反寬慰了一把。
“沒有,我是想說,國宴連煙花都是中規中矩的,沒什麼看頭,我...............”
皇帝陛下笑得神秘,不過未說完的話卻遭姜來公公一聲催促給生生打斷。
“等我回來再和你說。”
藺衡攏了攏他的外袍,附耳湊近。
“新年快樂,我的殿下。
”
慕裎微微頷首,在國君大人將要轉身之際,飛快拉住對方衣襟,還順勢往懷里一帶。“突然有點舍不得讓你走了,怎麼辦?”
瞧罷,回回撩人不成被反將一軍。做皇帝的那個無奈輕嘆,很快門外便響起了第三百八十回 拘謹的催促。
打情罵俏到此為止,慕裎倚在門邊一路目送藺衡離開。
直到那頂玄黃步輦消失在黑夜盡頭,他掛著笑意的唇角才慢慢放下。
喚月和風旸已然進屋,受自家主子的令擺好石子棋,等著大戰三百回合一齊守歲。
無人發覺,零星只見月光的暮色中不知何時飄出來個鬼魅身影,一席夜行錦衣,腰墜寒刃。
慕裎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姿勢,朝遠處眺望的目光說不清是賞月還是在凝思。
半晌,他檀口微啟,仿佛是舒了口長氣。
“去罷,一切照計劃進行。”
第66章
除夕夜的宴席擺在吉慶殿,雖說名字有點俗氣,但里頭的細軟布置卻是華貴無比。
藺衡坐在正中的雕龍金漆軟椅內,下設兩行座席,以左文右武的序列排放。
往來宮人皆換上新制宮服,腰系朱紅繩結,端著瓊漿佳肴從容穿行。樂師們也早擺好絲竹管弦,悅耳的朝歌舞曲源源不斷縈繞。
天鑒官夜觀天象,算出吉時用朱砂筆寫好封在錦盒里,待國君大人致完開場語就公之于眾。
除夕降祟,平安喜樂。
這是一年中最熱鬧的節日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今年除夕廉溪琢不在。
往年小舅舅在場藺衡倒沒覺著有什麼,頂多是氣氛熱鬧點,守歲的項目豐富些。
也不知是打哪里學來的,過去三年廉溪琢愣是以一己之力開創了諸多文雅玩法。致使朝野上下莫名產生了個不成文的約定——除夕這夜就該搖骰子賭酒,這樣才有儀式感。
每當這時藺衡就在上首默默旁觀,一邊看著他的臣子們縱情灑脫,一邊惦念著他遠在千里外的心上人。
可今年廉溪琢不在,不止是他,連紀大將軍也被放了探親假,安心在長合宮給自家小弟侍疾。
少了萬惡之首,鬧幺蛾子的二把手也跟著蔫了興致。
大理寺卿唐堯平日里最是個閑不住的,今兒卻乖巧本份待在自個兒桌上。只是心不在焉,總眼巴巴盯著文臣眾首空出來的席位瞧。
“陛下,諸位朝臣都已備好賀禮,可否請陛下一觀?”
姜來公公一直隨侍在旁,見藺衡胃口不佳,臉上隱隱有些煩悶之色,便找了個話頭來勸。
“老奴聽說今年備下的賀禮都新奇無比,若有中眼的送到長明殿,想來太子殿下也會很高興呢。”
提到慕裎,藺衡神色果然微有變化,他擱回銀箸點頭道:“傳罷。”
和歌舞聲樂比起來,新鮮玩意兒顯然有看頭多了。
一言令下,原本悶坐不動的文臣武將紛紛立起腰桿,一睹新年賀禮的同時暗自相較誰家更勝。
首件呈上來的物什是雙繡虎頭的蜀緞寶靴,鞋底用綿和麻各納了兩層,側邊墜嵌玲瓏翠玉。看著得體大方,日常穿著也舒適方便。
“啟稟陛下,這雙長靴乃家母親手所制,愿陛下圣體康健,龍虎生威。”
中督尉趙衾抱拳一禮,那張常年在風沙地操練兵馬的面龐,顯得他整個人嚴肅且木訥。
可偏偏這樣呆板無趣的人,向來最懂世間溫情冷暖。
以往他送出的賀禮大同于此,去年是件長袍,前年是對耳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