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衡便蹙眉等著,也顧不及在臣下面前擺君王威儀,任勞任怨充作軟墊,讓小祖宗靠得更舒服些。
半晌,孫翮診完脈息起身查驗過剩余熏香,方謹聲道:“回稟陛下,太子殿下并無大礙。只因原本體內寒疾未愈,受不住此等猛烈藥物,是以一時氣血澎湃,內息走岔了路子。”
“藥物?”藺衡一怔:“孫太醫,你指的可是那塊水沉香?”
孫翮被問的略一遲疑,拱手頗有些為難道:“那塊水沉并無問題,但其用料合歡、梔子若與龍膽草相混,便會使人產生目眩燥熱之感。”
龍膽草..............
藺衡微微嘖聲,小祖宗和廉大學士才合伙糟蹋完的幾壇子藥酒,不正是以這玩意兒做主料的麼。
“倘若服食,對身子可有損害?”
“陛下放心,只要解去藥效、好生調養,不日便能恢復無恙。”
聽聞這話藺衡不由松了口氣,也罷,沒有什麼是一碗醒酒湯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碗。
顯然對這方面概念不強的皇帝陛下思忖得有些過于簡單了。
似是看出他所想,孫翮拱手就是一個推波助瀾:“陛下,醒酒湯只能消去酒勁,而此味藥物作用甚猛。動興者,其效非交合泄陽不可解。”
“..............................”
皇帝陛下臉頰陡然泛起抹可疑的紅光。
他暗自垂首,不著痕跡的瞄了眼另一位當事人,卻不想四目急促相對。
姑且先不提當著眾人的面談論這種話題罷,就說小祖宗剛吐完血,還含著參片固氣的憔悴模樣。假使真要做什麼,也不知人扛不扛得住。
欲蓋彌彰般,藺衡支著一對紅耳尖,舔舔唇瓣道:“沒有旁的法子了麼?”
孫翮遺憾道:“回稟陛下,除此外暫無其他法子。”
一言出整個長明殿立刻寂靜無比,連宮人們的呼吸聲都短暫停歇。
須臾,姜來公公會心一笑,帶領若干閑雜人等主動退出寢殿。觀其架勢,往外撤出至少兩重宮門有余。
孫翮也隨即擬出一貼溫養的藥方呈上,暗暗招呼剩余醫官拱手告退。
于是眨眼的功夫,寢殿就只剩腰背板直的國君大人,以及軟作一團的太子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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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緘默又惹人羞赦的氛圍持續良久,最終在慕裎的兩記咳嗽聲中才雙雙有所緩和。
藺衡松了松手里攏人的勁兒,關切道:“難受的緊?”
“要不你也試試?”慕裎堵回話,側過身完全賴進他懷里。“后背立這麼端正做什麼,靠著怪累的。”
生性不善言表的皇帝陛下只得依言放軟。
“怎麼,你就打算讓我一直這麼難受下去?”
撇見人頓住動作,壓根沒有要繼續的意思,慕裎不禁剜去一眼。
“還是想當柳下惠,坐懷不亂?”
“沒有。”藺衡輕抿薄唇。“我......可以嗎?”
“問問問!每次都問!非得要我主動撲上去才行?”
做皇帝的那個面色愈發漲紅,點點頭又搖搖頭,一副扭捏小媳婦兒的模樣倒叫慕裎怨不起來。
“你怕我?”
藺衡搖頭,試圖躲避目光,幾次被死盯緊后不得已頹然放棄。“你會不舒服的。”
還好。
不是什麼‘我還沒做好準備’之類的話。
否則現在就不是很舒服的太子殿下保不齊會起‘閹了這沒用玩意’的心思。“輕一點就行,我對疼痛很敏感。”
“我說的不是這個。”
藺衡垂眸,偏淡的眉擰出一絲惆悵。
“殿下,我知你從不喜被掌控和壓制,即使是眼下迫于無奈,我也不希望你為此受一點委屈。”
這是藺衡由于生長環境所產生出來的自卑心魔,這點慕裎門兒清。是以他沒打斷這番誠懇刨白,只待國君大人說完才揶揄一笑。
“聽聞旁余君王都愛養些俏麗可人的男倌賞玩作樂,想來南憧皇宮里也有。既如此,不若去給本太子尋幾個模樣好的來替你?”
我呸。
哪有俏麗可人的男倌。
還幾個?
藺衡臉色略一沉。“孤的模樣最好。”
慕裎失笑,煞有介事拍了拍錦被:“那你躺下?”
“..................”要不去問廉溪琢借一借?
“得了得了。”察覺到燥熱再次翻涌的小祖宗懶怠糾纏,兀自朝床榻內一滾。“沒有迫于無奈你也可以和我睡,我不委屈。”
長明殿的燈盞在這句話結束后不久盡數熄滅。
僅剩一盞豆大的油燈還撲朔起伏,在黑暗里勾勒出兩幅疊交相擁的身子。
片刻喘息漸起,夾雜著歡愉難耐的輕泣。
以及一句低緩而又清晰的話語。
“我會把所有能給的一切都給你,阿衡,你要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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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衡開心不起來。
他的首席大學士兼小舅舅沒了。
不,確切來說,是差點沒了。
真就信了他的邪,藕湖那麼大個亭子廉溪琢還能翻騰下去,連那結了兩指厚的冰層都沒能給阻擋住。
聽姜來公公說是人紀懷塵親自下湖去救的,被撈起來的時候臉青得發紫,一點兒生氣都沒有。
“將那驅寒滋熱的藥多開兩幅,還有這支百年白參和烏靈芝,也一并送到長合宮。”
原本按紀大將軍的意思是要回將軍府好好調治的,奈何廉溪琢平日里活蹦亂跳,骨架子卻單薄的很。
恐怕一來二去折騰久了出大問題,藺衡便允了他們另一間有溫泉湯池的宮殿暫且安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