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憧的江山又不是明日就要亡了,你大可以...............”
“我不可以!”
紀懷塵猛然抬頭,塵土滿覆的臉上淌下兩滴濁淚。
“他是我少時相遇便決定要守護一生的人,我怎能給他希望,又殘忍的讓他失望?”
“那你忍心看著廉溪琢從此刻起就不好過?”
藺衡著實被紀懷塵的迂腦筋給攪動氣了。
“好,你若執意如此,我便不再多勸。”
“只一點,守著你那破原則跟他分道揚鑣,或者趁你們都還在的時候彼此珍惜。懷塵,時日不待這四個字,你自己掂量清楚罷。”
第63章
難得出趟門,藺衡從城防營帳離開后沒有直接回宮,而是折轉到西市的糕點坊去探尋了片刻。
凜冽氣候,尋常鋪子早在天色擦黑之際就已然閉戶,唯獨那家老字號的濟林齋還燭火通明。
皇帝陛下便挑了幾樣慕裎愛吃的點心打包,再沿著主城街道走走散一散心。
他在登基最初就很喜歡偷溜出來,以旁觀者的身份瞧瞧這世間百態。
雞鳴狗吠,蓬窗小舟。
女子倚門浣衣,男子熬漿煮羹。三鄰五舍的孩童手執風車追趕嬉戲,一首童謠從街頭唱至街尾。
這種令人羨滟的生活是皇室中不曾有的。
所幸如今慕裎在身側,倒還趁此享受了幾日宮闈外的恬淡與安逸。
-
-
“好罷,我先收回恬淡安逸這四個字。”
藺衡面無表情,盯著藕湖亭內爛醉得不成樣子的兩個人,后槽牙不禁咬緊。
“說好的分頭行動呢?敢情就我一個人里外忙活?”
小舅舅切實是喝多了,歪在翻倒的矮凳邊,捧著空酒壺還一個勁的往嘴里灌。
太子殿下比他斯文些許,安安靜靜坐著。不過半張臉埋進了蘭花豆的碟盞中,瞇著盹兒還不忘翕動唇瓣咀嚼。
“喝這麼醉,真不知你倆這是誰安慰誰來了?”
藺衡無奈,顧不上多數落,先撈起小祖宗讓他靠在懷里歇息。
所幸小亭四下圍了厚重幔帳,因此大冬日里也不寒冷。
慕裎倏然倚到一片溫軟,便迷蒙的睜了睜眸子。“你怎麼才回來呀,我都想你啦。”
酒意闌珊,話說出口自然是綿稠無力的,尾音又帶了點兒嬌嗔,讓皇帝陛下聞之不由心頭一酥。
藺衡下意識揉了揉他的后頸,順勢將人單薄纖瘦的身子骨抄起落懷。
藕湖離長明殿不遠,姜來公公備的步輦沒有派上用場。
寢殿內隨侍的宮人早呈好醒酒湯和冷熱兩盆清水,連帶雙份的換洗衣物也拾掇齊全。
藺衡小心翼翼把慕裎放到榻上,待宮人們盡數屈膝告退后方挽起衣袖,相當自覺的給太子殿下除去長靴及外衣,開始做伺候人的活計。
小祖宗樂得享受,半暈半醒,伸手抬腰卻甚是配和,唯獨只在要喂醒酒湯的時候將腦袋扎到了棉被里。
“聽話。”藺衡戳鼓起來的小包包。“我給你帶了好吃的。”
顯然剛進行完一場茶話會的太子殿下興致不高,皓腕探得簡直磨磨蹭蹭。“老規矩,先吃。”
藺衡失笑。“濟林齋的招牌糯米糍,要趁熱享用才最美味。”
倘若慕裎此刻是清醒的,那他大抵會立即蹦起來拆穿。
濟林齋的招牌一貫是果餡酥餅,況且清爽整個夏日的冰涼點心,又怎會在寒冬臘月熱騰騰的出現。
一碗酸澀的醒酒湯使得慕裎眸光漸明,皺巴的眉眼未完全舒展便揚聲道:“糯米糍。”
藺衡聞言笑意更盛,哄小孩兒一般替他拭掉唇畔殘漬。“什麼糯米糍?”
太子殿下連反應都慢了半拍,錦枕沒打到人,反而掀在了自個兒肩頭。“你騙人!”
“我可沒說給你帶的好吃的是這個。”藺衡莞爾。“喝酒本就傷胃,再吃糯性的糕點,真想難受得一夜睡不著?”
慕裎咬唇,臉頰現出酡紅,雙腿盤坐在床銜,活像一只散發酒香氣鼓鼓的小河豚。
“你還鬧上了?”
國君大人嘴硬心軟,一面忍笑把打包帶回來的點心塞過去,一面寵溺的輕敲他腦門以示教訓。
“分別時如何同我許諾的?勸架勸架,結果比當事者更不愛惜身子。”
“情愛之事最難拿捏,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酒后吐真言嘛,我那還不是為了他倆好?”
醒酒湯果然效用甚佳,神智逐漸清明的慕裎突然昂頭道:“咦,小舅舅呢?”
藺衡一怔,旋即惦記起將廉溪琢給忘在亭子里的事了。
“無妨,橫豎丟那兒死不了。等懷塵回頭想通,再進宮來撿也不遲。”
做了半日說客,又陪著喝了幾壺悶酒,太子殿下這會兒著實有些疲累,聽藺衡如此說,便點點頭。
“困得很,我要睡啦。騙我的帳先記著,等明兒醒了找你算。”
皇帝陛下一笑,起身翻找紗屜里的水沉香替他燃上。
藺衡其實不愛熏香,頂多政務繁忙時往爐龕里放點冰片、桂枝之類的提提神。
但慕裎喜歡。
受不得半點污膻雜味的太子殿下,總在殿宇中燃上各式各樣的香料。
氣味倒不濃重,薄煙繚繞,淡息縈鼻。
慕裎不在的日子里,藺衡依照之前在淮北的配方存儲了些香餅,偶爾思念得狠了,就取出一塊來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