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一武,具是南憧頂梁之臣。你呀,連孤的朝服都穿了,怎麼就不知為我出出主意,排憂解難呢?”
“排憂解難我不會,不過這唯恐天下不亂嘛,本太子尚且拿手。要不,我幫你去找小舅舅聊聊?”
藺衡切實被小祖宗逗得笑意蕩漾。“罷了,他既藏著,就是擺明了要拒絕談心,眼下還是讓他們各自冷靜一下的好。”
皇帝陛下本想著小吵小鬧,等過些日子自然就無事了。
不成想接近年三十的除夕夜,聽到的都是廉溪琢清理陳年舊簿、安排年后與西川合作的事宜、甚至抽空去大理寺看了一下午的卷宗云云。
等于說廉大學士近日幾乎沒合眼,不眠不休的在干活。
最關鍵的是,藺衡一直都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這就讓皇帝陛下突然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于是在歷經宮人數次稟報某時某地發現一只忙成陀螺的大學士,和禁衛軍頭子委婉訴苦挨不住某將軍的單挑毒打后,藺衡毅然決然重新參考了慕裎的提議。
兩人決定一人攻一個,解不解決得了問題另說,但首先得讓這倆不省事的精神狀態都回歸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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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溪琢那邊太子殿下自告奮勇,一通引經據典、慷概陳詞。具體效果如何暫且不詳,反正是臨出門前把做皇帝的那個忽悠得不輕。
藺衡則換了身不起眼的常服,趁夜避開守衛,溜出宮門前往城防營帳。
城防營帳并非出征時隨意搭建那種休養棚,而是一片占地百畝的集訓演武場。
紀懷塵若遇軍務纏身,偶爾也會在分配給中央將軍的官邸里歇個囫圇覺。
藺衡不愿耽擱,便省去了通傳部將的全過程,兀自穿過數間廳堂,一腳踢開了武場上纏斗著的兩個人。
左侍衛長趙珂也是個厲害角色,其他兄弟都不是紀懷塵的對手,幾番車輪戰下來,就剩他還在強撐著被教做人。
趙柯挨了一記踹碰巧完美躲過紀懷塵的攻勢,他正欲開口感謝,回頭一見藺衡冷若冰霜的臉,登時嚇得往后退去好幾步。
“陛、陛下?!”
“還不走,打沒挨夠?”
藺衡一面說一面挽起衣袖,順勢沖愛將抬抬下頜。
“不是想切磋嗎?孤陪你!”
紀大將軍這會兒打紅了眼,未近身就有一股濃烈的酒氣傳來。
惹得藺衡也懶得給他留情面,拳腳肉搏區區三招就給人按倒在地動彈不得。
“清醒了沒有?”藺衡一手抵在他頸側,另一手抓起把土就往他腦袋頂上糊。“瞧瞧你這副德行,心上人跑了就什麼都不管了?”
“那些都是陪你出生入死、浴血奮戰過的部下,想打架盡管來宮里找孤就成,拿無辜的人撒氣算哪門子本事?!”
藺衡原就本著一招制敵去的,沒刻意蓄力,幾記重擊全落在對方膝彎和腹部。
紀懷塵伏在地上喘息,骨節疼得他不住抽冷氣。如此一番折騰,酒勁倒確實消退了不少。
“陛下.........教誨的是,臣........知罪。”
“孤想聽的是這個嗎?知罪,孤看你是還想挨打!”
紀大將軍先前交手眾人早已精疲力竭,又在武力值的碾壓下,實在沒多余心思同藺衡放肆了。
他抬手做了個討饒的動作,搖搖晃晃站起身,從腰間抽出把佩劍遞過去。
“臣知兄弟們體恤寬忍,并未曾下狠手。臣所言,是指輕待皇室宗親之罪。”
廉溪琢的那把軟劍藺衡也很熟悉,劍身由能工巧匠耗費數月鍛造而成,剛韌并濟,削鐵如泥。
劍柄處有‘隅清’二字,那是紀懷塵一筆一劃親手刻上去的。
“脂粉贈美人,良劍賦知己。陛下,他說還給我,不要了。”
“還不是你自找的?”藺衡沒好氣一哼。
“得虧廉溪琢脾氣好,若換了孤,非得用這把劍將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傷人傷己,愚蠢至極。”
紀懷塵不由醞出一抹苦笑,這個殺伐決斷的男人,此刻卻滿身頹敗。
“是啊,愚蠢至極。”他垂首喃喃。“可是我能怎麼辦呢?父親臨終前囑托我,不論如何,一定要守著隅清成家立業。”
“他曾受過太多苦,本該得天意眷顧,擁有個幸福美滿的小家,琴瑟和鳴,子孫繞膝。而我這樣連有沒有以后都不知道的人,又怎配從中阻攔,妄想與他攜手一生?”
“戰場上刀劍無眼,說不定哪日我就會以身殉國。陛下,難道您要我的遺魂看著他,為我守喪扶靈嗎?”
紀懷塵腰背疼到站不起來,索性潦草往地上一坐。
“他說十七年的等待也捂不熱我的這顆心,他錯了。多少次我腹背受敵,在死人堆里茍延殘喘,眼前閃過的都是他的面龐。”
“我經歷過絕望與殺戮,便想好好護住他,也護住將軍府的榮光百年不衰。”
“話說到底,你究竟是信不過他,還是信不過孤?”
藺衡負手冷笑:“縱然沒有以命拼搏的戰功,那等鳥盡弓藏的齷齪事,難不成孤會做?”
“陛下當然不會,當初我既舉盡兵馬迎您登基稱帝,就是看重您的堅韌睿智。
也正因如此,紀氏一族世代忠良,我怎可為一己私情,棄江山于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