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天意如此罷,這輩子你我將終于兄弟情分,再無其余可能了,對不對?”
四周一片沉靜。
回答他的只有風卷起樹梢的沙沙聲響。
以及一聲揚著笑意的:“喲,這麼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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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溪琢是先望見的宮殿牌匾,然后才轉向大門處的太子殿下。
慕裎勾唇道:“廉親王。”
思緒一遭打斷便很難再細想,廉溪琢索性拋諸腦后,笑吟吟跟他搭腔。
“是巧,更深露重,殿下不在池清宮歇息,怎麼想起逛朝暮閣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睡是睡不安穩的,不如走走散心來的愜意。”
不似白天小舅舅、侄媳婦兒的玩笑,‘廉親王’‘殿下’這等正式稱謂,充分暴露了他們對彼此的不信任。
偶遇是遇,找上門也是遇。
一場相互試探,蓄勢待發。
慕裎指尖玩轉著玉令牌,順便饒有興味盯住對方拎著的大包袱。
廉大學士不緊不慢的盯回去,目光落至令牌上時,神情有片刻微惚。
“我那侄兒是大方,連這塊牌子也舍得賜給你。”
“贈。”慕裎斤斤計較的糾正。“我與藺衡之間,和旁人不同。”
廉溪琢一笑。“是我失言了,殿下莫見怪。”
“怎會,王爺...............似乎氣色不大好啊,可是為紀將軍在掛心?”
廉溪琢默然半晌,他斂去笑容,不答反問道:“殿下氣色甚好,看來馬場之事,并未給殿下留下什麼后遺癥?”
“王爺不必多慮,本太子倒沒有弱不禁風至此。”
慕裎莞爾,他的眉眼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溫潤,抬眸頷首極具柔和。
只是那潛藏在柔和外表下的侵略性,如芒在背,讓人不容忽視。
廉溪琢靜靜道:“朝暮閣是宮中禁地,不會有閑人往來,你我不妨趁此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慕裎早有此意,便將衣擺胡亂卷起,席地坐到臺階上。
他剛坐定,還沒等開口,一柄帶著風勁的軟劍就擦著耳側呼嘯而過。
頃刻后,被斬斷的半縷青絲飄到太子殿下掌心。
瞧人堪堪臉色微變,并未有過度反應。廉溪琢方挽了個劍花收起軟劍,如釋重負的一嘆。
變故瞬息即止。
慕裎吹落碎發,涼涼道:“淮北尚文,所言非虛。王爺此番,怕是草木皆兵了罷?”
第51章
廉溪琢雖比不了皇帝陛下、紀大將軍之流,但在將軍府耳濡目染多年,武功單拿出來也算是可圈可點。
他隨身攜帶的軟劍是紀懷塵曾贈他的生辰賀禮,平常盤在腰間并不十分惹人矚目。
既能做佩飾,又能用以防身。
廉大學士輕笑,轉而席地坐在慕裎身側。
“馬匹倏然驚動,殿下當時反應切實迅急,可神情卻淡然自若,這不得不讓我多留個心眼。”
“想來殿下是一國儲君,應當不會如此................哎哎!你這是何意?”
慕裎懶散捏著柄匕首,而寒刃不偏不倚正抵廉溪琢喉間。
“禮尚往來嘛,王爺應當不會如此小、氣、罷?”
他刻意咬重廉大學士未說完的話,小白眼兒翻得無比嬌俏。
廉溪琢知曉慕裎沒想真報復,但冰涼的匕首在致命處游離,任誰也不會覺著好受。
他仰頭避過,反手一指朝暮閣匾額:“朝也思君,暮也思君。看來我那大侄子,對太子殿下的心意很不一般呢。”
慕裎聽聞眉尾微挑。“王爺的意思本太子明白,不過在試探我的心意之前,容我先冒昧問一句。王爺與陛下,相交如何?”
“既為家人,亦為君臣,于里于外,自當忠心。
”
話落,廉溪琢想了想,再度補充說明:“殿下放心,廉某區區一介文臣,縱使有心也翻不起浪花。更何況,我于帝位全然無意。”
“你是無意,可紀將軍與你關系匪淺,手握重兵,實在令人擔憂呢。”
廉溪琢正色道:“我自小在將軍府長大,兄長之忠,我最清楚。”
慕裎不語。
眸光逡巡幾轉,似是在分析這句話有多少可信度。
相互對持良久。
終于廉大學士率先拋出底線。
“太子殿下若站在藺衡這邊,我忠他,自然也忠于你。”
“但若哪一日本王爺發覺太子殿下心有叵測,用藺衡的純善行不軌之事。那麼南憧二十萬將士和我廉溪琢的命,必換你尸骨無存。”
慕裎垂眸淺笑。
“甚好,王爺若忠誠,本太子以禮相待。”
“王爺若不忠,世間自此,再無廉紀二姓氏族。”
“那麼,達成共識?”
“達成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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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大學士聽到確切回答,立馬放松了端坐的姿勢。與先前出言威懾的親王相比,此刻更像是個護犢子的鄰家小哥。
他定定望向太子殿下,一臉的熱烈期盼。
慕裎便乖巧眨眼:“小舅舅。”
聽聽!
侄媳婦兒這覺悟,簡直比克扣辛勞津貼的大侄子招人疼八百萬倍。
“我改主意了,從現在起,我要和你站在一邊。”
突然擁有盟軍的慕裎:“...............................”立場還能再不堅定一點嗎?
廉溪琢繼續投誠:“關于藺衡的,你若愿了解,我自當知無不言。”
“不必。”慕裎擺手。
“我不想從旁者的言語里了解,我所摯愛的人。”
“況且余生還長,他的一切,都值得我去慢慢探尋。”
小舅舅從懷里摸糕點的動作一頓,旋即爽朗笑出聲。
“啊................有時候我真的不太明白,你們骨子里就有的溫柔,究竟是從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