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自矜羽毛的人,往往才值得旁人予以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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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著不知是朝什麼方向,宮道旁的燈火逐漸昏暗起來,使得四下景致悉數陷入迷蒙的夜色。
慕裎確定周遭無人,自己的面龐變化不會暴露于國君眼前后,方探出半張臉嚅囁:“你其實不用哄我,我沒有不開心。”
藺衡聞言腳步微頓,片刻低低嗯了聲。
“殿下不用哄我,我也沒有不開心。”
這就是獨屬于他們之間的心有靈犀了。
殿下,這個稱呼在今晚出現的很頻繁,頻繁到慕裎一聽就忍不住抿唇。
好似他們還是當初的太子和侍從,而非皇帝與寵妃(慕裎:呸!)
藺衡擔心安常王的放肆挑逗讓慕裎惱怒,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的。
那些大臣們之所以提心吊膽,是因為他們明白,太子殿下敢隨意處決安常王,其中必有國君大人首肯的緣故。
與其說是被慕裎今日的表現所震動,倒不如說他們是在害怕成為下一個藺徹。
但慕裎不在意這些。
他在意的是,如此殘忍的處決安常王,對藺衡的聲望及地位是否有損。
至始至終,他都將藺衡的處境好壞擺在第一位。
“畢竟他是你的皇兄,不是嗎?”慕裎的神色難掩黯然。“是你的親兄弟。”
“帶頭欺負我和我娘親的親兄弟?”藺衡淡笑。
“去淮北為質的最后一碗生辰壽面我沒吃著,讓六皇兄連湯帶面的澆在了頭上,這件事我記一輩子。”
輕描淡寫是他一貫作風,慕裎卻聽得心里發堵。“別安慰我,你明知我在乎什麼的,對嗎?”
藺衡不答反問:“除了找南憧廚子做糕點,殿下真沒派人探聽過我的境況?”
答案是明擺著的。
否則慕裎怎會知曉安常王的種種劣跡,并在恰到好處的時機拔去藺衡早想拔但掣肘無奈的一顆眼中釘。
“我為何要安慰你?”皇帝陛下邁步踏上臺階,緩緩停在朝暮閣門外。
“我是心疼,你無辜為我擔負暴戾歹毒的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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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這一句話,慕裎就徹底被哄好了。
他確實派人暗中調查過藺徹,這位安常王是人不如其名的典型代表。既不安分守己,也不固遵常法。
仗著皇室宗親的身份,干出不少當街強搶民女的勾當。
近年經他毒手玩弄至死的女子不計其數,乃至低級官員家的千金亦不能幸免。
依藺衡的脾性怎可忍耐分毫,他的皇位雖說響應民聲,起義推翻昏庸奢淫的先帝。
可終究是占了逼宮二字。
趕盡殺絕極容易引起舊朝老臣的怨憤,覺得他容不下人,連自己的親兄弟都一個不放過。
這對剛剛稱帝根基不穩的藺衡來說是致命傷。
慕裎今日拿架子發作一則為給藺徹教訓,二則為堵住眾人的嘴。
他從來不是個任殺任剮的角色。
安常王為非作歹虜掠良民,聲色犬馬草菅人命,慫恿舊臣倚老賣老上書戕殺太子。
樁樁件件,足以判處死刑。
不過梳洗之刑的手法的確是喪心病狂了點。
藺衡小心翼翼放下他,錯落半個階梯,抬眸平視。
“你曾和我說,我大可以去做我認為對的事。倘若覺得心里有負擔,就想想咱們在淮北的時候。”
“殿下,這句話我現在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慕裎雙手倏然被稍大些的那雙裹住,同時掌心間塞進一個冰冰涼涼的物什。
說不清究竟是對方眸子里的微動,還是話語中的懇切,太子殿下心頭忽然一顫,妖嬈魅惑的眉眼無端染上幾絲柔情。
“你真的,半點都不曾怪過我?”
“想聽實話?成罷.................是有那麼一點點。”藺衡孩子氣的伸出兩個手指,比劃了下‘一點點’的距離。
比完后沒來得及收斂表情,他笑如春風拂面,抬腕在慕裎后腦勺處輕揉。
“通常呢,紅顏禍水和驕奢淫逸是捆綁在一起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做或我做沒有本質區別,他們會覺得那是我的授意。”
“但我做或你做區別就很大,流言紛擾多不勝數。對我添油加醋、潑臟抹黑無妨,對你不行。”
“所以,試圖為我擔下弒殺親兄的失德之舉一點兒也不高明,以后不要這麼傻了。”
這段堪稱繞口令般的言語讓慕裎啞然。
他的猶疑不定、踟躕不安頃刻煙消云散。
慕裎并不后悔在人前暴露血腥嗜殺的一面,只是于藺衡有顧忌。
在喜歡的人面前,保持單純無害的形象大抵是件有必要的事情罷。
藺衡怨怪的點僅僅是他將自己放在風口浪尖,對其作為全然不提,也就是說——
你在乎我。
我都知道啊。
第44章
藺衡塞在他手心里的,是朝暮閣的鎖匙。
上回慕裎貿然闖進損壞外層機關,皇帝陛下怕人什麼時候又想起這茬兒再來,便早早的親自檢修替換了一遍。
后來做太子的那個是打算趁閑二進宮來著,結果忙著置氣就給忘了。
“進去看看罷,省得成天惦記。”藺衡含笑,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這也是我的謝禮。
”
太子殿下記起先前不大美好的回憶,昂頭輕哼兩聲,動作倒是很配和的去鼓搗蓮花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