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讓人觸及到血污與骯臟,哪怕知道太子殿下在淮北已然見識過不少。
可他至少得保證在慕裎面前,那些暴戾殘忍的傳言,僅僅只是口頭上的形容詞。
然而哈可撒擎比藺衡覺得的還要愚蠢。
他見凌沅拍桌質問,忙也跟著挺直腰板冷笑道:“陛下待附屬國一向有禮,絕不做那些仗勢欺人、刻意羞辱之事,怎得允許大將公然污蔑附屬國的忠誠?”
前有凌沅瘋狂給臺階,后有西川國君就勢順坡下。
看來私交甚密都不足以形容他們之間的關系了,用沆瀣一氣才更為恰當罷。
藺衡目如寒刃,逐一掃過堂下對峙著的二人,淡淡道:“凌沅將軍心系社稷,言語上有些冒犯也是人之常情,西川國君大可不必介懷。”
他嗓音很輕,甚至隱隱帶著笑意。
只是話里的勸和意味很重,同樣,威懾意味也很重。
成功接收到陛下不滿這個信息的凌沅憤憤坐下,但另一邊的西川國君卻還不打算就此善罷甘休。
哈可撒擎短暫頓住后,一反之前咄咄逼人的架勢。抬手拱身,神色急轉為謙卑。
“陛下對愛將寬容大度,臣內心實感欽佩。凌將軍這番提醒讓臣也意識到此次排演的劇目屬實不妥,為表歉意,臣斗膽求恩。將公主獻給陛下,以全您體恤顧憐之情”
鬼扯,你本來就準備把公主留在南憧。
藺衡聞言不漏痕跡的嗤笑,心里暗忖。
哈可撒擎頓了頓,又說:“若陛下不肯接受公主,那就是真怪罪于西川了。”
寬容大度的高帽子一帶,再謙卑有節的一勸,換做旁的皇帝少不得要松口答應。
可南憧的皇帝陛下是藺衡啊。
狠起來連心上人的娘家都敢打的主兒。
言官們在廉大學士的帶頭下,發出悉悉索索的議論聲。
其中心論點無一例外不是在唏噓,西川國君對上頭那位的行事風格,還真是不太了解呢。
藺衡微微瞇眼,面上似笑非笑。
正當朝臣們屏住呼吸,預備接受皇帝陛下對哈可撒擎發難的時候。藺衡卻將笑意蕩開,溫聲道:“既如此,公主便入席就坐罷。”
入席就坐?
這是.......要留下她的意思?!
大臣們不敢嘩然出聲,驚異無比的相互對望半晌,最后不約而同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太子殿下。
慕裎:“...............”你們這些看正宮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溫澤公主謝過禮后領命坐下,她面上一派淡然大方,倒沒有多少承奉君王的羞怯或卑屈。
席間又響起絲竹管弦的靡靡之音。
不同于先前純粹是旁觀者的態度,此時每個人都揣著心事,一時除卻樂響再無閑談聲。
藺衡抿了口醇酒,似乎覺著味道不夠濃。探手想去取太子殿下桌幾上的小壺,意料內的遭到了拒絕。
“本太子面前有的,她面前也有,陛下不妨移動尊駕,滾去那邊喝罷。”
慕裎目不斜視盯著樂女撥弄琵琶,連余光都懶得分給這個萬惡的狗皇帝。
He~tui!
虧他一聽說西川國君帶了位公主,就忙不迭從池清宮趕來宣示主權(劃掉!)了呢。
還特意穿了身八百年都沒碰過的衣裳。
為的就是藺衡能多看自己兩眼,少往人姑娘邊上撇。
這狗皇帝倒好,盯著溫澤公主舞劍,連眼珠子都不帶轉的。
這會兒人前尚且體貼賜坐,人后怕是要賜后宮鳳印也未可知。
本太子都沒拿到鳳印呢!憑什麼讓她捷足先登!
慕裎一怒。
...............怒完立馬就蔫了。
他作甚要對藺衡的帝后鳳印那麼上心?
太子殿下莫名腦補出自個兒穿著迤地榴皺長裙的模樣,頓感后背一陣惡寒。
呸呸呸!誰要當他的帝后啦!
就算........就算真那啥的話,堂堂太子殿下,也該是在上面的那個好罷。
藺衡:反駁是不敢反駁的,只能靠對對對、是是是、太子比皇帝更厲害來維持和平這樣子。
國君大人滿腹疑惑,不住朝小祖宗變化萬千的面龐上偷瞄,唯恐人下一瞬就直接起身,掀桌而去。
“在想什麼呢?”藺衡試探性發問,身子幾乎要從主位整個兒挪到右側方去了。
“鳳印........”慕裎喃喃,回神即刻又咬緊唇瓣,惡狠狠的剜他一眼。“干你何事!”
含混不清的字節依然被藺衡捕捉,皇帝陛下燦然失笑,以手抵唇輕聲道。“你想要我的鳳印?”
慕裎微笑:“我想要你的狗命。”
“...............”真是兇的很。
藺衡斂色,坐正些道:“你別惱,我留她是有緣由的。”
“呵。”慕裎冷哼。“是啊,陛下做任何事都有緣由,出兵打淮北是如此,叫我來伺君也是如此。怎麼?陛下這是嫌我伺候的不夠好,要找個姐妹來一同探討技藝?”
太子殿下后半句切實沾了怒火,音量隨之拔高,話語聲就清晰傳到就近幾位皇室支系的耳中。
廉溪琢無所謂的聳肩,淡定往自家侄兒和侄媳婦方向一睨,隨即轉頭繼續和大理寺卿一塊搖骰子了。
紀懷塵向來話少,只要不是對皇帝陛下安危有損的事。他都中規中矩的穩坐不動,其他熱鬧一概堅決不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