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兒犯困時天色已經漸暗,若不抓緊,今日早朝必定趕不上了。”
話落,慕裎面上的神情變得十分古怪。
他挪回目光,極認真望向眼前的人。
“可你才睡了一個時辰不到。”
藺衡步子一頓,似乎有些尷尬,指尖無措的攥住朝服绦帶。
“是嗎.......我真是睡糊涂了,竟鬧了個笑話。”
“過來坐罷。”慕裎輕拍床銜。“辛苦你了,忙于朝政,還要為我費心。”
話說的很真切,并不帶半點揶揄味道。
倒讓做皇帝的那個不禁意外。
藺衡依言坐近,探手試了試人額上的溫度。
不等開口,太子殿下先嚅囁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嗓音柔和,在只有細微炭火炸響的房間,聽上去猶如夢囈。
藺衡緩緩勾唇。“通常這句話的意思,約等于抱歉罷?”
“哎呀!你好煩!”
被不留情面的拆穿,慕裎抱住軟枕,當作某人腦袋一般狠錘。
“我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設呢!”
“好,是我不解風情,白糟蹋了你的一番美意。要不你重說?我醞釀醞釀,以求達到感激涕零的效果?”
知道他是故作輕松茬開話頭,以免勾起舊事惹得兩個人都不開心。
太子殿下一哼:“哭的難看死了,我才不樂意瞧呢。”
“難看嗎?”
一貫對自個兒模樣還比較自信的皇帝陛下挑眉,對著銅鏡做了好幾個鬼臉,終于逗的慕裎忍不住發笑。
“院子墻角邊上有根扁擔,回頭讓工匠嵌上珠寶,給你送到長明殿去。”
“我要那個作甚?”
“取經啊。”太子殿下佯裝要往外趕人。“二師兄,上早朝的時辰到了,你還不快走?”
見他肯出言打趣,藺衡心下不由一松。
像是哄小貓兒似的,在人后腦勺上輕揉。
“你高熱褪卻不少,但藥得繼續吃。冬日時節身子本就不易痊愈,萬一反復怕是要留下病根的。”
“知道知道。”
慕裎遭他呼嚕的極舒服,連眸子都享受的微微瞇起。
“放心罷,我可厲害了,能照顧好自己。”
嗯。
大冬天敢在外頭生生睡一夜。
豈止是厲害。
“好啦,千層糕都涼透了。一日未吃東西,不若陪你用個晚膳?”
細算算上回正兒八經一起吃飯,還是太子殿下剛來南憧不久。
將近大半個月,兩人總算都心平氣和的碰在一塊兒,自然要好好珍惜這難得的機會。
慕裎本來不覺得餓,讓他一提真隱約聽見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忙掰著手指頭點菜:“我要吃龍井蝦仁、松瓤拌鹿肉、翡翠銀耳炒魚骨,還有宮保兔丁,甜點就杏仁酥酪和糖澆山楂罷。”
嘖嘖。
口味稱不上多金貴。
但這幾道都是精細磨人的菜式。
皇帝陛下琢磨著有葷有素外帶甜點,這位小祖宗的要求也該是差不多了。
不成想慕裎嬌俏頷首:“你做。”
“我?”
藺衡蹙眉。
做頓飯而已,于他倒不是什麼難事。
只是放著廚子不用,專要他來,難保沒留折騰人的后招。
“我哪兒惹著你了?”
“沒有啊。”
小心思被戳破,相當記仇的太子殿下眨眨眸子。
“就想嘗嘗你的手藝,不可以?正好,這會兒小廚房的宮人都去躲閑了。陛下動作麻利點兒,咱們吃了也好早點歇息。”
后半句乍一聽像是老夫老妻的言談,慕裎被他玩味一瞧,臉頰當即蘊起緋紅。
“看什麼呢,去呀!”
帶著溫度的目光穩穩不動,太子殿下莫名一陣心虛,抓過棉被連身子帶發髻整個兒蓋嚴實。
“半個時辰后我要吃不上,池清宮的大門你就再別進踏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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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近侍的時候,成天巴巴兒伺候人端茶添水、焚香研墨。
如今好不容易成了皇帝,本以為能翻身一回,誰知待遇還不如近侍呢。
“錯付了啊.......孤的滿腔情意,終究是錯付了。”
顛鍋勺的國君大人如是感嘆。
“陛下,您有何吩咐?”
喚月鼓足腮幫子往爐灶內吹氣,試圖讓火燒得更旺些。
依稀聽見頭頂傳來說話聲,忙仰面回問。
藺衡翻炒著酥脆的魚骨,淡淡道:“無事,把鹽遞給孤。”
“喏。”
小侍從聽話的捧上瓷罐,看看鍋又看看人,咧嘴傻氣一樂。
“奴瞧陛下心情甚好,可是有什麼喜事?”
皇帝陛下正熟稔的往鍋中撒香料,聽聞這話,手頭不禁一停。“孤心情甚好?”
“是啊,您從進小廚房開始就一直在笑呢。”
哪有的事。
藺衡疑惑不已。
他在人前一貫淡漠,泰山崩之而神色不改。
何況堂堂國君,淪落成太子殿下的私人御廚。
一直在笑?于情于理都是小侍從的胡說。
不過.....唇角怎麼好像有些酸的樣子。
藺衡咳了兩聲,遮掩住‘其實很樂意’的事實。“別知會給你們主子聽,否則孤把你舌頭拔了。”
喚月被他幾次抓壯丁撈來打雜,見識過人細致體貼的一面,比起之前對國君的生疏與畏懼,現下由衷多生出了幾分拜服。
“陛下,恕奴斗膽,奴覺得您該多笑笑才是。殿下也說過,您笑起來很好看。”
“真的?”話出口方知露了餡,國君大人面不改色的用倒醬汁做以掩飾。“他還在背后說孤什麼了?”
“殿下說的都是好話,夸您驍勇果敢、待人關懷入微,是個難得的好皇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