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制出來的口感說不上好,但也是難得的佳肴。
到了淮北以后,逢遇佳節,闔宮歡慶。藺衡就會如法炮制,嘗上些許以慰思念之情。
至于某日突然發覺花蜜少了大半,罪魁禍首被當場活捉。
不僅不道歉,還十分利落的以‘本太子怕那玩意兒太甜,你吃多了牙口不好’為由全數占走,就都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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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先前已經見過太子殿下洗手做羹湯,此刻國君大人在案前精心擺弄糕點裝盤,喚月倒也沒覺得有多不可思議。
不過看藺衡的手法,比起只會熬湯的太子殿下,似乎確實要精進嫻熟不少。
軟糯香甜的千層糕白白胖胖,每一層中間都被添了厚厚的花蜜,稍一擠壓就從間隙中淌出來。
玲瓏剔透、糖芯夾裹,誘人胃口大開。
皇帝陛下對作品也甚是滿意。
深嗅了嗅濃郁的甜膩氣息,正式預備著拿去哄人高興了。
小廚房距正殿寢屋不足百十步遠,行至小院時,見風旸并沒有守在門口。而是蹲在熄滅的炭火堆邊,不知愣神在看什麼。
喚月眼見著國君面露不悅,忙撿起小石子準確砸到風旸腦袋上。
被砸的那個懵懵抬頭,隨即慌忙拜倒:“參見陛下!”
藺衡剛想啟唇叫人拖他出去杖斃。
風旸先道:“陛下息怒!方才殿下醒了片刻,交代奴不準驚動您。殿下還吩咐奴去收拾殘余火堆,所以奴這才違背了您的旨意。”
說罷,他又往前跪行幾步,重重磕頭。
“奴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擅離職守,只是奴斗膽揣測,陛下待我們主子極好,事事以他為重。
倘若奴不聽殿下的吩咐,怕是要惹人氣惱,不利于歇息養病。如此一來,陛下必定也更加憂心。”
口齒清晰。
句句周全。
饒是藺衡有意要降罪,一時也找不出其他錯漏。
“既然是太子殿下吩咐的,你就依他照做罷。”
風旸叩首稱喏,重新起笤帚去清掃冷焰殘灰。
眼神極尖的皇帝陛下隨意一掃,倏然發現火堆邊像是有幾條痕跡很新的劃痕。
一時起了好奇,不由輾轉腳步向那邊邁了邁。
慕裎坐過的團蒲仍舊扔在原地,不過周圍切實比之前多了些字跡。
大抵是坐著賭氣,順手撿根枯枝胡亂寫著泄憤的。
走近再看,藺衡臉色陡然一僵。
宛如鬼畫符一般的兩個大字,正是皇帝陛下的本名。
后頭還畫著看不出是豬還是狗的動物,中間加了個大大的雙橫等號。
孤真是閑的。
作甚非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皇帝陛下心中暗誹。
轉頭捕捉到另一個痕跡時,面上的僵硬神情轉而化為了道不明的復雜。
吃剩的骨頭架子拼拼湊湊,依稀能看出是珍珠雞生前的樣子。
然而旁邊地面上多了道相當明顯的刻痕。
——是個卍字。
‘留在池清宮養傷,順便,給孤的雞超個度。’
‘我可聽你的話了。’
藺衡腦子里同時閃過這兩句言語。
原來慕裎所問的是否還在生氣,從始至終指的都是偷雞。
傻子。
皇帝陛下無奈一笑。
赤尾珍珠雞是少有,但再怎樣稀罕,終究找得出第二只、第三只、乃至更多。
可能將他一步步從暗無天日救贖到暖陽底下,真心回護、絕對信任、不見前景也敢站到他這邊的人。
世間唯此一個。
這樣獨一無二之人,怎愿意讓他不開心分毫,又怎舍得讓他受傷半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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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衡端著點心進門的時候,太子殿下仍伏在枕上睡得迷迷朧朧。
藥效揮發,他的臉色比離開那會要明顯好上幾分。
慕裎許是做了噩夢,眉結微擰,偶爾哼出不適的嚶嚀。
皇帝陛下心下一緊,想試試他的高熱褪得如何。
不料手剛抬起,床榻上的人猛然啟眸。從床榻和墻壁的縫隙中摸出一把袖珍匕首,直直就往藺衡胸口刺去。
幸而人在病重渾身無力,加之國君大人反應極快。寒光閃過,徒然將空氣一分為二,并未傷到什麼其他。
慕裎用力捏了捏太陽穴,頭昏腦脹、隱隱作痛。
這回是真的清醒了。
見人站住不動,再低頭瞧瞧手心里的匕首,他輕聲道:“我要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藺衡自然知道他話里的意思,點點頭坐下,順勢用糖糕換走兇器。
“在淮北,很辛苦罷?”
慕裎像是想笑,抿抿唇倒咳嗽了幾聲。“放心,想暗殺我的一定沒有盼著你死的多,你本事多大呀,都敢吼我了。”
皇帝陛下莞爾。“逞一時威風而已,吼完不還得給太子殿下鞍前馬后,伏低做小麼?”
“藺衡。”
連名帶姓的喚聲從床榻上傳來。
不同于以往平淡的、嘲諷的、氣急敗壞的。
聲音很輕,也很溫柔。
“難過的話就別笑了。”
話落。
做皇帝的那個果然斂下唇角,眉眼間泛起深邃的落寞。
“我會護你周全,不論何時,不論何地。”
君王重諾。
一言九鼎。
慕裎頷首:“允了。”
兩人相視一笑。
糖糕的甜、藥味的苦、炭火的暖,悉數融化在這個意味綿長的笑里。
“趁熱嘗嘗?”藺衡將千層糕遞到人唇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