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子。
藺衡在心里暗暗糾正。
他點頭,而后緘默等待太子殿下的吩咐。
慕裎不在的這半月,是與帝后一同到蕪越山祭陵去了。
返程時聽底下人說藕荷糕為當地一絕,便帶著十幾名隨侍,繞圈子嘗了個新鮮才回宮。
一路舟車勞頓,屬實覺著身子困的不行。
好不容易擺脫老國君的嘮叨教訓,此刻只想屏退宮人,倒床先酣睡一覺。
他掃視了幾眼面前站立著的人,顧不上問名姓,潦草揮揮手示意趕緊離開。
自那次照面后,藺衡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見過慕裎。
太子殿下不發話,宮人們自然不會給所謂的近侍安排事務。
藺衡得已在淮北皇宮悠哉游哉度過了初到的一個月。
后來若不是因為慕袨主動找上門來,這種相安無事的處境大概還會持續更久。
慕裎在皇子中排行第七,上頭有三個哥哥。
皇長子早逝,二皇子慕袡和三皇子慕衿是一母同胞。
兩人面貌極其相似,年幼時連奶娘都難分辨出誰是誰,可性子卻不。
慕袡生性老實,雖說功課上平平庸庸,沒什麼亮點可循,但是皇室貴胄中少有的純善之人。
反觀慕衿,外表看上去斯文有禮,實則一肚子壞水,總惦記著攛掇旁人去使絆。
至于五皇子慕袨。
那簡直事憑借一己之力完全詮釋了拜高踩地這四個字的全部意思。
藺衡因受過御馬司總管阿陶公公的照拂,便常常去皇宮南苑的跑馬場里給他幫忙。
十分不巧的是,慕袨新得了匹棗紅大宛駒,興頭未過,也三天兩頭往跑馬場里鉆。
驀然見到個生面孔,他當然要將人召來問清底細。
或許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對于不熟悉的人,藺衡總冷著張臉,通身散發著旁人勿近的氣息。
慕袨哪里容得下有人在他面前甩臉色,聽聞是南憧送來的為質的皇子,當即讓人跪伏在地,當作腳凳托他下馬。
藺衡如今回想起來,還是頗有些后悔。
后悔當時沒狠狠揮出那一拳。
橫豎還是要遭他欺辱,至少能出口惡氣不是。
他本不愿節外生枝,倘若慕袨不那樣糾纏不休的話,這事兒相互罵罵咧咧也就過去了。
五皇子生母是梅嬪,出身不算高,但母家舉足輕重。
前有母憑子貴,后有二品朝臣撐腰。
母子倆一貫自傲,暗地里做著把持后宮、繼承大統的春秋白日夢。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做娘親的如此,做兒子的必定有樣學樣。
見藺衡不肯輕易跪伏,便讓宮人強拖著他往地上按,一口一個‘下賤胚子,只配為奴’。
雙拳難敵四手,就算藺衡再怎麼頑力反抗,終究還是落在下風。
宮人們為了在五皇子面前賣力氣,下手極黑,或踢或錘,幾乎處處往他要害上使勁。
慕袨在馬上居高臨下睨他。
‘學三聲狗叫,本皇子就放過你,如何?’
藺衡不語。
倒不是他不想開口啐回去,著實是腹部和膝彎疼痛難忍,讓他完全發不出聲響。
好半晌稍稍喘過氣,他腦子里第一個念頭蹦出來的竟是莫名奇妙的四個字。
太子近侍。
‘我是太子殿下的近侍,五皇子,若是殿下知曉你這般欺負他身邊的人,怕是不會很高興罷?’
慕袨露出似笑非笑的詭譎神情。
‘你這是在提醒本皇子,打狗還要看主人咯?”
究竟提慕裎起沒起到作用藺衡不清楚。
不過從慕袨只口出惡言,但不再指使宮人動手來看,多少還是有點威懾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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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衡被宮人傷的不輕。
以至于在太子殿下偶然想起自己還有個貼身侍從,并喚到跟前將清理書卷的任務交給他的時候,見到的是人踉踉蹌蹌得扶著墻才能勉強站穩。
‘你們南憧皇子,怎麼柔弱得像個姑娘家?’
許是慕裎不夠細心,未察覺到藺衡身上沾染的塵土。
又或許是他壓根沒有過多注意這個尚還陌生的貼身近侍。
總之交代完相關事宜,太子殿下便一頭沖進琴音坊,直待到翌日日上三竿。
慕裎走后藺衡的確是想好好完成他吩咐的事情。
偏偏稍微一動,身上的骨頭架子就好像要斷裂一般。腦子里天旋地轉,手往案架上抓了好幾把什麼也沒抓到。
無奈之下,他只好先席地坐下歇息片刻。思量著頂多耽擱一炷香的功夫,橫豎案架不太大,書卷整理起來很快。
然而他低估了傷勢的嚴重性,一旦進入昏睡就發起了高熱。身上燙的很,人卻下意識往有熱源的地方靠。
離他最近的是兩柄落地燭油燈盞,琉璃質地,通透明亮。
事后具慕裎統計。
藺衡一共是燒毀了他絕版珍藏二十五本,金箔拓貼十八份,名家字畫九副,以及國君親手書寫的一篇《治國論》。
太子殿下對這次事故發生的反應如下。
‘就因為隨口說了句你像個姑娘家,至于這樣報復本太子?這案架上燒毀的書卷,隨便哪一本都比你值錢,你賠?拿什麼賠,你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