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澆了他一桶冰水氣消減去大半,那正好送上門讓人發泄剩下的不滿。
倘若慕裎尤嫌不夠,是在磨刀之類的話........
藺衡打了個寒戰。
心道不會。
孤應該罪不至死.........罷?
主意擬定,藺衡便吩咐姜來公公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進承乾殿攪擾。
他則耗費整整一日的時間,看折子、下政令,調遣官員,提前處理完接下來三四天的工作量。
待結束最后一本奏章的朱批,外頭天色已然進入了暮夜。
皇帝陛下起身活動活動酸疼的肩頸,順便在案架隱秘的隔層里取出一樣物什揣進袖囊。
那是他早就想充作見面禮送給慕裎的,可惜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契機。
但不論如何這次一定要給出去了,否則像闖入朝暮閣這樣的驚險事,再來一回誰也遭不住。
姜來公公恪盡職守,寸步不離的待在殿門外,自然沒有察覺施展輕功從檐上溜走的藺衡。
而另一邊。
太子殿下和兩個小侍從談笑風生的描述了他的報復性作為,情緒太高漲的后果,就是晚膳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
以往這個點他都躺回柔軟的床榻上預備就寢了,今兒卻還在沐浴。
風旸從小廚房找到了些溫性藥材,說太子殿下畏寒,拿干姜、草烏、桂枝等做成藥浴,能祛體內濕毒。
這種法子慕裎以前聽宮里的御醫提過,橫豎心情好,索性依著風旸讓他擺弄。
溫泉湯池里的水是從百里開外的崇峰山引過來的,許是地下設有其他門道,聞起來沒有濃郁的硫磺味,反而帶著清甜。
混合著藥草香,滿室氤氳,讓人很是心悅。
慕裎將水順頸側澆下,聽著落回池中的叮嚀,只覺神清氣爽,一掃先前在池清宮待了幾日的煩悶。
冬季晚間風大,廊檐處的銅鈴發出清脆聲響。
與往日不同的是,此刻聲響中仿佛還夾雜了其他動靜。
太子殿下耳力極好,察覺異樣立即起身。
沒從正門出,反而越過屏風,輕巧翻出窗外。
湯池后邊不遠處有一片假山群,若用來藏身,是個絕佳場所。
看其身手肯定不是普通宮人。
刺客?
慕裎很快否決。
他對南憧皇宮的護衛質量還是有信心的。
況且只要人腦袋沒壞,都不會冒著風險選擇暗襲一個名義上來侍君的戰敗國質子。
既然不是刺客。
那麼.......
慕裎雙手抱臂,咬緊后槽牙假山群邊道:“藺衡,你給我出來!”
第19章
他這樣一喝,假山群后的黑影恍然微動,不過只動了一下,即刻就巋于沉寂。
看來是比以前精明多了,提防著虛張聲勢故意使詐。
慕裎憤憤:“還躲什麼,我都看到你衣角了。”
話落,假山群后的黑影才慢慢現身,暖黃色燭光下眉眼逐漸清晰。
的確是藺衡。
慕裎挑眉覷向他:“喲,皇帝陛下好興致,又來了?”
刻意被咬重的又字,讓國君原本就有幾分尷尬神色的面龐更加赭紅。
“孤........孤沒別的意思,就是順路來看(dao)看(qian)。”
非常棒。
夜黑風高,順路順五座石橋、八重宮門、橫跨半個皇宮,從密道穿進來看看。
真是別出心裁呢。
慕裎倚在紅松木門柱上:“那敢問陛下,都看到什麼了?”
隔著屏障,旖旎風光當然是半點沒入人眼底的。
藺衡想起方才屋內朦朦綽綽的虛影,不自覺臉頰發燙。
天知道假山邊怎麼會有鋤刀和枯枝。
幸而反應快腳下未踩實,否則不止被太子殿下活捉,動靜恐怕還要引來其他宮人。
慕裎精確從他眸子里捕捉到‘光顧著藏身,沒來得及辦正事’的信息,涼涼一哼。
“下回陛下再來,提前差人知會我一聲。池清宮人手足夠,拾掇起來也不算麻煩。”
說罷,他撿起白天給秋千做了新造型的鋤刀,拿在手里掂了掂。
鋤刀鋒刃閃過寒光,藺衡心里不由一驚。
剛想開口道‘下回孤走正門’,驀然發現慕裎單單披了件薄衣,露在外面的細頸和腕子讓風吹得發紅。
不容太子殿下反應,他褪下自個兒的狐毛大氅,將人連頭帶腳蓋了個結實。
慕裎也沒多抗拒,撫弄著前襟上的軟毛譏諷道:“放心,只要陛下少趁著我沐浴時來幾次,就不會染上風寒了。”
藺衡眼瞼低垂,示好般在他手肘處輕捏。
“.........你小點聲好不好。”
終歸是趁著夜色偷溜過來的,在院子里久站被發現是遲早的事。
國君大人望向周圍,確定沒有其他異常,才低聲道:“給個機會,孤有話想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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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裎倒真想聽聽他能說出個什麼花兒來,便跟隨著饒過假山群,側身穿進狹窄縫隙。
本想里面也是如此逼仄,卻沒料異常寬闊的空間竟讓他微怔了怔。
“你這是.......在池清宮地底下又修了個御書房?”
藺衡正在檢查機關鎖扣是否完全閉合,聽聞這話,抬眸疑惑打量了幾眼四下。
就算是不見天日的暗道,里面也并不十分昏黑。
相反,道壁顯然是經過精心修葺的,每隔幾十步距離都設有照明用的魚脂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