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想隔了半個時辰再去看時,原本霉苔橫布的大木頭塊,竟被打磨成可供兩三人同時靠坐的木椅。兩頭鉆了孔,看樣子是要懸掛起來。
果不其然,抬頭一望風旸就掛在他頭頂的樹上,伸長了手要去撈晃晃悠悠的繩子。
慕裎人在一堆削下來的枯樹枝里。
月牙色長緞在腰間系了個松松垮垮的結,挽起來的衣袖露出半截白皙皓腕。
發絲在他的動作下順著肩頭滑至衣襟,使得面龐若隱若現。
正是這般,才格外顯得他恍若初入塵世的仙君,連那點點煙火氣都仿佛在他來前不存于世。
喚月看得簡直發愣。
風旸忍不住從樹上跳下來,一邊撿繩子一邊埋怨。“被定住了?怎麼叫都不帶理人的。”
喚月不好意思撓撓后頸,咧嘴道:“太子殿下實在太過出挑,不知怎麼的就挪不開眼了。”
慕裎在一旁也是輕笑,拍去衣角沾的塵土,對他勾了勾手指。
“因為以前聽過比這更夸張的贊譽,所以對此就不多做回應了。來,本太子親手做的秋千,給你第一個嘗試。”
提起玩兒,喚月哪有半點不肯。
加之秋千還是太子殿下親手所做,如此看重,其他當奴才的恐怕修幾輩子也修不來這樣的福氣。
他不作多想,見準懸掛到腰間的秋千就往上一蹦。
可惜嘴角還未再度咧開,連人帶木椅帶繩子一齊重重摔到了地上。
補充,腦袋朝下,補充完。
迷蒙間聽見太子殿下煞有介事的對風旸道:“是應該聽你的,那下次換根結實點的繩子罷。”
第8章
和煦的暖陽接連出了兩日。
池清宮大門緊鎖,除了小廚房在用膳前會熱鬧幾分外,其余時候都是一片寧靜。
喚月見太子殿下穩重得異常,總一個人悶悶在秋千上翻閱書卷,便想法子研究些新鮮玩意兒來哄他高興。
慕裎被鬧的無奈,耗費一炷香的功夫學會了石子棋。不過三把就把人殺得滿肚子委屈,碎碎念叨著找風旸去了。
坦言之,他其實很享受這樣不被攪擾清幽的時刻。
以前在淮北,身為太子,功課是相當繁重的。詩詞歌賦、治國經綸、御下之術,幾乎是要求樣樣精通。
就連其他貴胄子弟當作愛好的御馬騎射,也在老國君的親自指導下,成功出師。
像這般無需出面各樣宴席,會見朝貢國緊要大臣,每日只管吃吃喝喝賞花品茗。
對比起來,他簡直想把池清宮的大門再澆上次銅汁。
常言都道皇帝不急急太監。
顯然他的兩個小侍從將這句話貫徹的十分到底。
甚至擬定了一個在后院另刨扇門出來的計劃,要不是慕裎發現的及時,院墻上何止只有個深坑。
對此主謀喚月的解釋是:“殿門關著,陛下怎麼進來呢?”
次謀風旸表示附議。
慕裎好笑:“藺衡來不來有甚關系?”
喚月撇著嘴,滿臉都是哀切。“聽說失寵的妃嬪,結局往往都很凄涼的。”
這句話讓太子殿下剛含進去的一口香茶如數噴了出來。“妃嬪?我?”
喚月當他身份尊貴,又是男子,自然羞于與女子同比,更不好提及來南憧侍君的事。
保不齊太子殿下惱怒,自己先結局凄涼了。
慕裎這才想起他前兒說的那番‘肺腑之言’,惹得陛下不悅,怕是要遭罪。
原來是這麼個意思。
不禁挑眉道:“你們認為,那日藺衡背我回來前,是在長明殿幸了我?”
喚月和風旸對視一眼,紛紛緘默。
真不怪他們胡亂臆測。
那日慕裎回來時神情恍惚,面色潮紅,累得連眸子都睜不開。
反觀國君,非但沒有像往常那樣冷若冰霜,唇角還帶了點點笑意,明擺著是春風一度之后的狀態嘛。
況且池清宮是慕裎自個兒澆死大門的,皇帝陛下從頭到尾未下過半句要禁他足的旨令。
小廚房里的瓜果蔬菜和精致點心,哪一樣不是十足的上品,有好些尋常百姓連見都沒見過呢。
最最重要的是。
在宮中可以擁有單獨的小廚房,這是至少妃位以上才能享有的待遇啊。
慕裎覺得腦殼有點痛。
還有點麻。
他毫不懷疑如果不及時制止兩個小侍從豐富想象力的話,喚月和風旸大概從明日起就要開始準備接藺衡封妃的諭旨了。
一盞香茶飲畢。
太子殿下決定言簡意賅了結此事。
“那日我的確去了長明殿。”
“也的確躺過藺衡的床榻。”
“但他并未碰我。”
“怎麼說呢,你們國君吶........那里不行。”
藺衡:孤風評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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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裎在池清宮饒有興致散布謠言,而當事人就沒有這麼清閑了。
藺衡從早朝結束直到錯過午膳,在案幾前坐了整整三個時辰。
朱批用的丹砂紅墨條差不多用去大半,他凝重的神色才有些許緩和。
所謂緩和,在廉溪琢看來,也僅僅只是不再眉結緊鎖,又變成淡漠無瀾的常態而已。
“或許事態并非你猜想的那般嚴重,否則諸國間早就騷動四起了。”
藺衡沒有接茬兒,反而輕聲道:“是孤大意了,西川三年前投降歸為南憧附屬國,本以為經過當年一戰動了根本,沒想到這麼快就會再生反叛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