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氣氛已經被先前的話題破壞了不少,一路揣著各自的心思誰也沒再開口。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的功夫,藺衡堪堪停在池清宮門外。偏頭去看時,卻發覺太子殿下綿軟趴在肩頭,睡得早已迷迷糊糊。
怕出聲吵醒他,便不耽擱,徑直往內殿走去。
喚月和風旸正蹲在炭火爐邊下石子棋,兩顆腦袋碰在一塊較勁,連衣角都幾乎燒著了也沒空余去顧。
風旸到底年歲大些,往日里心思縝密,率先察覺到屋子里進了人。
他手還捏著石頭子兒,抬頭一瞧起初沒反應過來,呆滯一瞬,待看清面龐后整個人差點摔到地上。
“陛.....陛下!”
喚月被他一叫也慌忙丟開石子跪伏,唯恐慢了國君發怒下旨拖他們出去處決。
藺衡倒是全然沒注意到這茬兒,只在風旸喚了聲陛下后微微蹙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慕裎睡得極淺,人還未被放下眼眸已然微張,赫然看見熟悉的帷幔和兩個腦袋都快鉆地縫里去的小侍從。
“到了?唔.....這麼快?”
藺衡嗯了聲,拽過棉被將人裹緊。“有近路。”
太子殿下在床榻上舒展了一下身子,昂昂下頜,對喚月和風旸的舉動表示出疑惑。
“不知道。”
皇帝陛下搖頭以證無辜。
“孤沒說話。”
慕裎了然,原本還想再客套性對國君示意感謝。
可惜床榻實在是柔軟到非常的地步,以至于他將將側過半邊身子,囫圇哼出了個音節就又迷蒙睡去。
恍惚中聽見藺衡說了些什麼,總不過是囑咐好生照顧之類的話。
困意襲來,他也懶得琢磨,攏住棉被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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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晌午。
雪過天晴,看著就十分溫暖的陽光從窗椽投入,炭火爐里被放上了香片,裊裊青煙正一縷縷四下散開。
屋子里安靜的很,喚月和風旸不知哪里去了,不過在床邊小桌幾上備了還滾燙的茶水和三四盞點心。
慕裎盯著青煙醒了醒神,倏然想起什麼似的,打懷里摸出一件物什鉤在掌心里把玩。
那物什做工精巧,針腳細密,上頭繡的兩條錦鯉栩栩如生。
是藺衡塞了小紙條的那只繡囊。
他昨晚趁人沒防備給偷過來的。
許是紙條上的詩詞太過惹人臆想,已然被拿走了,這會兒只剩下空空的囊袋。
太子殿下咬嚼了幾遍‘久別未逢之人’這句話,暗自悶哼了聲。
哼完才后知后覺想起要作甚要為這樣的事情煩悶,不覺臉頰一熱,轉而把注意力放到碟子里的點心上。
杏仁茶餅、山藥棗泥糕、玲瓏果脯、還有一碗玫瑰蒸酥酪。
有酸有甜,極適合半個下午連帶整個晚上都沒有吃過東西的脾胃。
橫豎沒有外人,慕裎也懶怠下床,披著外氅盤腿坐在床銜邊上就開始享用。
沒等吃幾口,門外喚月的嬉笑聲清晰傳進來,但先進門的卻是風旸。
他一見人坐著,手里盆栽未放快步跑到床前,笑道:“殿下,您可算醒了。昨兒累成那樣,嚇得奴和喚月還以為您受委屈了呢。對了對了,您瞧!”
慕裎半張臉還在酥酪碗里,斜往他手里瞄過去一眼,淡淡點頭。“寒香梅。”
冬日里可賞的花太少,大多都是耐寒的梅花或者白玉蘭。
因此盡管盛開得如此繁盛的寒香梅枝不大常見,但也并不覺得格外稀奇。
當然,不稀奇是一回事,但裝在銅盆里,看樣子似乎是預備放在屋內欣賞,就是另一回事了。
風旸解釋道:“這是陛下昨兒晚上吩咐的,說外頭太冷,省得殿下出去受風吹,在池清宮烤著炭火就能賞花了。”
慕裎一口清甜的酥酪哽在喉間,還未接話,另一邊喚月拖著個更大的銅盆跌跌撞撞進屋來。
“殿下,您看這顆落葉矮松!”
松樹是松樹不假。
不過他興奮的語氣宛如這顆矮松會自己動起來一般。
慕裎定神看了看,道:“于是?”
“有葉子噠!”
慕裎:“.........”
“這也是藺衡吩咐的?”
“是呀。”喚月咧嘴。“陛下說近日還有雪要下,怕殿下您外出不便,在宮里閑著無事,這樣大小的松樹可夠您薅一陣子的了。”
好極了。
狗皇帝。
看來為了不讓他出門溜達真是煞費苦心呢。
要不是那酥餅里裹著肉眼可見的整顆杏仁,離慕裎最近的風旸幾乎要以為被咬得嘎嘣脆的是國君大人的頭蓋骨了。
“怎麼啦,殿下,您不喜歡嗎?”
做太子的那個面上露出一絲笑意,可那笑意怎麼看怎麼都讓人覺得后背發涼。
“他還吩咐什麼了?”
風旸咽了咽唾液,道:“陛下.......陛下倒也沒吩咐其他,只是讓奴多上點心,好好伺候您。
好好伺候。
是呢。
連外邊的花枝樹木都搬進來了,再上點心怕是要把尚膳房也給搬過來才是。
這樣他就可以在池清宮足不出戶,安心養老。
果然不出慕裎所料,喚月和風旸面上同時一陣緊張。
隨即門口有個尖細的聲音響起。
“老奴見過太子殿下。”
來的是尚膳房總管周德公公。
他身后還跟了數十個小太監,每人手里都端著大小不一的金銀器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