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賞雪罷。”
藺衡隔著蓬紗看到外面雪不知何時停住了,宮人們手腳麻利,殿外的地面早清掃干凈。
迎上望著自己的那雙澄澈眸子,本想拒絕的言語無端轉了彎。
“披上最厚的狐裘大氅,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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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裎一路出來是沒有方向和目的地的,在宮道兩邊嗅嗅花枝,踩踩雪堆,一個人也玩得甚是有趣。
藺衡就跟在他身后,和那五年里一樣,沉默寡言,只在太子殿下踩不穩或者沒察覺枝椏要碰到頭頂的時候,才會有所動作。
大概是下過雪的緣故,風一吹黑云散開,皎潔的月光高高懸掛,被地面反襯出如水一般的流淌質感。
兩旁道路上錯落著數盞暖黃琉璃燈,燈盞外面的雪還是厚厚的一層,將燈光顯得有些朦朧。
“快看!”
慕裎好似發現了新奇玩意兒,輕呼了聲,兩步快跑急急停在一間華麗精美的宮殿外。
“這里面是什麼?”他湊到門上從縫隙往里張望了半晌,搖搖頭。“好黑啊,什麼都看不清。
殿門落了鎖,里面沒有光線透出來,仿佛是間不太常用的閑置宮殿。
可閑置宮殿怎麼會修葺的這樣奢華,況且窗椽上沒有任何積灰,應該是時常有人打掃的。
眼見著太子殿下就要去鼓搗門上那柄蓮花鎖,藺衡臉色一變,飛快把他的手捉回來,順便拿身子擋住厚實的大門。
“別看了,里面什麼都沒有。”
慕裎被他撲過來的速度惹得一頓,隨即笑了笑。“這麼緊張?別是金屋藏嬌了罷?”
慌忙間兩人緊貼到了一起,近到鼻息幾乎交融,氣氛陡然變得微妙起來。
他了解慕裎的脾性,要是毫不在意隨便扯個解釋出來,這位太子殿下或許還能相信一二,轉頭去找尋其他好玩兒的。
可自己這樣的反應,就算說不是,也無異于是此地無銀。
相持片刻,慕裎先把手掙脫出來。
“不是我說你,寒冬臘月的,連盞燈都不給人家姑娘留,屬實是你的不對了。”
藺衡啞然。
要說空口捏造的本事,還得算是太子殿下技藝精湛。
聽到金屋藏嬌,他又想起那件梗在心頭的事了。
月光中慕裎的面龐看上去更加溫潤出塵,俊雅之感讓人不忍久視。
這個本該是日后成為淮北子民心中所信仰尊崇如神明一般的人,卻必須忍受諸多流言嗤笑,在這里蹉跎受屈。
“抱歉。”
藺衡突然道。
慕裎微訝,卻還是一笑。“給我這麼遠的池清宮,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很有誠意道歉的樣子。”
藺衡有著屬于他獨特的可愛之處。
不出意料立刻正色,相當認真反駁回去。
“是你自己說的。”
慕裎聽聞面上的訝異更濃了,記憶里連這個宮殿名字都沒聽過,何來是由他做主擇選的道理。
此刻門廊處風漸而大起來,吹動兩人的衣擺都上下翻飛,有些枯葉從雪中被吹散,在地面發出瑟瑟聲響。
太子殿下再次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宮殿,把好奇心和手一齊縮回衣袖里。
“冷死了,咱們回去罷。”
藺衡點頭,兀自往前走了幾步,發覺身邊并沒有人跟著。
轉頭去看時,慕裎仍舊站在臺階上,直勾勾望著他。
顯然是沒有散步散回池清宮的打算。
皇帝陛下出行通常都是乘坐步輦,這會兒隨行的宮人不敢靠近,遠遠跟在幾十米開外。
藺衡剛想喚人送一頂軟轎過來,慕裎卻偏頭對他招手。
“要你背我。”
皇帝陛下心下覺得既無奈也有些好笑。
都要把孤五馬分尸了。
還巴巴的使喚人當座駕呢。
慕裎見他不予理會,就勢往臺階上一蹲,支著下頜小聲哼唧。“我走不動了。”
那模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配上凍得發紅的鼻尖和微微鼓起來的面龐,隱約讓藺衡生出‘應該的應該畢竟孤有罪’這個念頭。
皇帝陛下覺得就快要忍不住妥協了。
但他掙扎著咬牙強撐。
孤不可!
孤乃一國之君,不是當年為質時的小侍從!!
孤應當挺直腰板做人!!!
慕裎濕漉漉的眸子連連眨巴。“好不好嘛。”
藺衡:“.........好。”
作者有話要說:
藺衡日記:
今天又是沒有挺直腰板做人的一天。
還要被五馬分尸,孤好難(嘆氣)
第6章
慕裎輕輕一躍便跳上了他的背,很是安分的靠在頸側。
遠遠跟隨的宮人從未見過國君如此,即便是隔著幾十步遠的距離,太子殿下還是看清了他們皆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你在南憧都做了什麼,怎得這些宮人這樣怕你?”
藺衡步履穩健,甚至連呼吸頻率都沒有變化。“明知故問?”
慕裎差點被噎得笑出聲來。
還真是做了國君之后腰板兒硬了不少,比較起來,曾經那個任人揉捏也沒半分脾氣的近侍不知道惹人喜歡多少倍。
不過藺衡這四個字也不全無道理,他作風凌厲、手段毒辣人盡皆知。
即便慕裎沒有親臨戰場,不消多加打聽,這些話自然會有人主動上言。
終歸是雙手沾染血腥的事情,在這樣恬靜宛和的賞雪夜提起來不免是煞風景的,被堵了一遭后兩人都不約而同緘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