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不是眸子里的目光還是渙散的,藺衡真以為他是酒勁過去已然恢復了清醒。
誠然,在南憧的這三年稱不上是過的極好,從孑然一身的質子到萬人之上的皇帝,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無意識的動作和看出他在暗自思忖什麼的舉動,不免讓人心下一暖。
正待皇帝陛下品味這蜻蜓點水的一觸時,慕裎收回手,將空碟子往床銜邊上一放,翻身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就蜷進了棉被里。
末了還懶懶的吩咐:“退下罷。”
儼然是淮北太子殿下一貫的做派。
藺衡被這一極快變化弄得著實有些茫然。
強占了孤的寢殿。
霸去了孤的床榻。
然后讓孤退下?
孤退到哪里去?
午膳時分都過了,難道去再承乾殿上個午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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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盡職守如藺衡,甚至有過在御書房了批了兩天兩夜折子的記錄。
然而此刻除了支著下頜欣賞太子殿下沉睡的容顏之外,再無其他事可做。
倒不是他不想做,實在是從床榻前挪不開。
一個時辰前曾嘗試去御書房翻看書卷以作消磨,畢竟兩人獨處,其中一個還在酒后。
滿室酒香和香熏青煙繚繞,要說什麼都沒發生怕是沒人敢信,況且這樣的境況,什麼都不發生未免也難以收場。
碰巧藺衡剛抬步子,慕裎就在棉被里一聲嚶嚀,緊接著撐起來干嘔了一陣。
這就是養尊處優給慣出來的毛病了,酒勁在胃里翻騰,又吃了好幾塊糯米糕點,這會兒且難受呢。
好在難受歸難受,只吐了那一回,人又軟回棉被里睡熟了。
藺衡擔心他還有其他不適,索性坐到一旁的案幾前,隨手找了本拓貼臨摹。
半個時辰前太子殿下醒了片刻,偏頭尋了尋瞧見他在練字,登時臉耷拉的老長。
揚起半個身子既不出聲也不動彈,就那麼望著,直到藺衡主動把筆放回筆架,桌上的紙張都收拾起來,才重新躺回去。
好罷。
看來當年為著完成老太傅布置的繁重功課挑燈夜讀的陰影還未完全消散,以至于如今瞧見這正兒八經的架勢仍舊不耐煩。
藺衡生是被他氣笑了。
那些功課十篇少說也有八篇是由他代筆的,美其名曰玉不琢不成器。
是不是玉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一手龍飛鳳舞的行書離不開那長達五年的精心雕琢。
橫豎翻不了書卷,字也不能練了,更別說去其他地方暫且避一避。
藺衡在案幾前呆坐了一盞茶的功夫,隱約覺著被酒氣和檀香味一熏,也有了些困意席上來。
他閉眼假寐,而此時窗外似乎又落下雪來,夾裹著霜粒砸在窗椽上,發出很細微的聲響。
寒冬時節的午后總是很愜意的,尤其是在這樣溫暖的屋子里,多日不曾安穩睡過好覺的皇帝陛下竟然真的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他依稀聽見床榻上的人翻了個身,而后一聲低不可聞的喃喃。
“藺衡。”
“我很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第5章
被提到名姓的那個眸子一震,很快便轉醒過來。
屋內又恢復了靜謐,只有簌簌的落雪聲和宮人們小步在殿門外趨行的動靜。
藺衡探尋了半晌,發覺太子殿下仍舊是先前躺下的姿勢,連鋪散的發髻也沒半點變化,不覺心里一空。
慕裎許是做了夢,手指拽著棉被露出極度不安的神情。
藺衡便一次次替他掖好被角,順便在心里暗嘲,不論過去多少年,這做貼身近侍的習慣還是真是半點都不曾改。
“為何要來南憧呢。”
思忖之語,等反應過來才發現話已然說出了口。
他沒以為會有回應,不想太子殿下輾轉側身,輕聲接道:“是你讓我來的。”
藺衡心下一驚,察看良久發現還是夢話,不禁稍稍松氣。
“求和書信上的胡言亂語,不理會不就好了。”
孤又沒想真讓你來伺候。
說到底,做皇帝的那個還是對讓人伺君一事心有愧疚。
撇開多年情誼不談,太子殿下尊貴至此,豈能委身承歡。
殺人誅心,這得是多大的仇啊。
“身在其位........”
慕裎恍然出聲,倒把陷入沉思的國君大人嚇了一跳。
藺衡拱起半個身子湊近,預備聽他接下來的后續。
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太子殿下呼吸平緩、眼眸緊閉,絲毫沒有繼續的意思。
直到藺衡斷定人睡安穩了不會再接茬兒,自顧自坐回太師椅上后。
慕裎才輕囈:“.........自當護我國子民安然無恙。”
皇帝陛下聞言不由一涼,仗著人意識不清,哼笑道:“變得這般有責任感,真叫孤刮目相看呢。”
大概聽出話里被小瞧的意味,慕裎不滿的一鼓臉頰。
“你少看不起人,本太子如今可厲害了。”
“那你倒給孤說說,怎麼個厲害法?”
話落藺衡先搖了搖頭。
孤和一只小醉鬼討論個什麼勁兒。
厲不厲害的,不外乎是又學會了什麼新鮮點子瞎折騰。
慕裎并未作答,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嘟囔反問:“做皇帝好玩兒嗎?有沒有在淮北好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