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十一領命出去,郁白也站起身來。
“等等。”趙鈞慢悠悠地叫住他,“阿白……你是真的為了賀念白而來的麼?”
郁白神情很快恢復了冷淡:“你說什麼?”
“那你提把劍沖進來做什麼?”趙鈞奇道,“不是為了賀念白,難道是……”
他故作驚愕:“難道你是以為鬧事的那幫人會傷到我,所以才著急忙慌地跑到我這里來?”
郁白險些繃不住:“……”
面對郁白的死亡凝視,趙鈞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搞了半天原來是這樣一場烏龍,假若情況允許,他完全不介意這種烏龍再多來幾場。
眼看郁白的臉色青青白白,他深恐再笑下去郁白就會奪路而逃,方才勉力止住笑意,一本正經地提問:“阿白,你擔心我?”
郁白勉強道:“……好不容易救回來的,死了多可惜。”
趙鈞緊追不舍:“你師父師兄還在,鳳十一也在,山莊守衛精良不比試金樓,你怕什麼?”
郁白摩挲著劍鞘上的紋路,眸中漸漸流露出些許殺氣:“……我怕你嘴賤,閻王爺看不下去直接收了你。”
誠如趙鈞所言,有什麼可擔心的呢?容寸心還在,花漸明還在,鳳十一等人都在,若真有什麼事,論武力值、論忠心度,如何輪的上他出手——郁白打從心底里鄙夷自己。
“哪兒用得著麻煩閻王爺。”趙鈞輕嘖一聲,彎著眼睛,笑得像只偷到雞的狐貍,眉眼間盡是得意的神氣。
這人一旦得意起來,便有些忘乎所以,不僅覺得郁白正摩挲著的那柄殺人不眨眼的劍毫無威脅,甚至還莫名可愛。如果不是郁白不允許,他甚至愿意把它抱在懷里親吻一番。
一念至此,他忽然輕聲問:“阿白,你就沒有擔心過,試金樓一行也是我自導自演的苦肉計?”
郁白淡淡地掃他一眼,許是回憶起了此人渾身浴血氣息奄奄的可憐模樣,倏然意味深長地輕笑一聲:“還請了十八層地獄的牛頭馬面幫忙嗎?”
“……”趙鈞眨眨眼,腦中陡然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那些混沌的記憶。
——為情所困,不丟人。趙鈞如是安慰自己,卻見郁白徑直走過他身側,在書案旁坐下,鋪開一張紙。
心頭好像有小貓爪子在撓,他探過頭來,沒話找話:“阿白,給誰寫信啊?要不要我幫你?”
你先下得了床再說吧。郁白提筆落下兩字,言簡意賅:“藍橋。”
仿佛是聽到了喪鐘的回音,趙鈞心頭一緊:“給……給藍橋寫信做什麼?”
郁白下筆如飛:“他和圣女照看金蟬多年,寫信問問,有備無患。”
趙鈞體貼至極的模樣:“師父不就可以嗎,何必再麻煩圣女他們?”
“師父不一定哪天離開,誰有空整天看著你——還有,花漸明聽到你這聲師父,估計會一刀捅了你。”清俊挺拔的字跡一行行落下,郁白頭也不抬地嘲諷,“再說,你和藍橋那點子事我又不是我知道,你矯情個什麼勁兒?”
趙鈞瞪大眼睛辯駁:“我們什麼都沒有!”
郁白呵呵冷笑了兩聲:“沒有?你把人家從長安半夜逼回苗疆,這是什麼都沒有?”
同郁白對視三秒后,趙鈞默默移開了視線,不再言語,宛如一朵被陽光曬蔫了的小花兒,喪氣地垂下腦袋。
“我還沒問你,烏樓羅現在在哪兒呢。”提及往事,郁白愈發覺得自己蠢的可憐,語氣不自覺惡劣起來,“八成是被你關起來折騰的不生不死了吧。
”
“你……你連他都在乎嘛。”趙鈞哼哼唧唧著轉移話題,“你誰都在乎,就是不在乎我。”
郁白:“……”
屬實被惡心到了。比起現在這樣膩膩歪歪酸溜溜的趙鈞,他寧愿去和成元元年的那只狗皇帝打交道——至少那人更像個精神正常的人。
見郁白不語,趙鈞反而愈發來勁兒:“你早就知道試金樓有什麼!早就知道灰衣人的身份!早就知道容寸心會來救人!你就是借我的方便進到試金樓,根本不是舍不得我才沒有從楓葉山莊離開!”
郁白:“……”
“別這麼矯情成嗎?”在趙鈞怨婦一樣的眼神下,郁白云淡風輕地吹了吹未干的墨跡,向趙鈞投去一個戲謔的微笑,“我本來就沒說過是因為舍不得你才不走。”
。
飯點的廚房里,飄來一股古怪的味道,聞者無不掩鼻皺眉,步伐匆匆,連素來喜歡翻進廚房覓食的烏云也避之唯恐不及。廚房上空仿佛籠罩著一層保護膜,以此為圓心方圓十里人人避讓,寸草不生。
廚房門前,師兄弟倆以同樣的姿態捏著鼻子,默默觀賞。
剛在廚房里糟蹋了兩個芝麻酥餅的花漸明:“……這藥絕對是師父超水平發揮了。”
剛擺脫趙鈞的怨婦眼神就見到這樣慘烈一幕的郁白:“你看起來很有經驗的樣子。”
花漸明一愣:“你難道沒有嗎?”他自幼可是被這藥喂了不知多少年呢。
郁白略微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口鍋以后不能用了。”
廚房里,熬藥的人捂著口鼻呆坐在飄滿白霧的廚房里,靈魂仿佛已被這綠褐色的魔鬼吞噬,生活的希望被灶膛里的木柴吞吐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