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嘗個新鮮,又不是吃來飽腹的,那你吃一口意思意思不就得了——郁白選擇性地忽略了最后那句話。
。
聽見門響,趙鈞作勢捂住心口:“阿白,我心口疼……怎麼是你?”
鳳十一懵懂地看著他:“啊?我不行嗎。”
趙鈞苦兮兮地等了半天卻只等到了一臉憨氣的鳳十一,本來已經不那麼疼了的心臟陡然疼的更厲害了。而此時此刻,多次兵刃相見的師兄弟倆因幾個酥餅化干戈為玉帛,在廚房灶臺前把酒……哦不,把餅言歡。
郁白瞅了瞅手中被啃的只剩一口的芝麻酥餅,倒想不到這玩意兒還有讓人話匣子大開的用處。
“他為什麼收你為徒?”
“我也不清楚。”郁白咽下最后一口餅,聳聳肩,“我問過他,按照他的說法,可能是想讓我繼承衣缽修習無情道,也可能是希望我幫他毀去仙人眼,當然更有可能是他做事本就隨心所欲,收我為徒不過是巧合和機緣。”
“那你知不知道他為何要毀去仙人眼?”
郁白反問:“那你要仙人眼做什麼?”
花漸明怔了一下。
“沒什麼。”他垂著眼皮說,“我找不到他,只知道他一定會來處理仙人眼。找到仙人眼,就能找到他。”
“那你已經找到他了。”
可是他馬上又要離開了。花漸明久久不言,良久才道:“那又有什麼用呢。”
“他連費心修煉百年才化出的仙人眼都舍得毀去,更何況是我。我不過是他為了修道而做出的‘了斷’中的一部分罷了。”花漸明沉沉地問道,“你可知他對你隱瞞了許多。”
“我知道。”郁白安靜道,“每個人都有難以言表的隱私。
他瞞著我,我不會介意,更不會追查。我珍惜白玉京的時光,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師徒情分,但也只能盡我所能履行弟子的本分,僅此而已。”
包括他的名字、他的容顏、他的年齡、他的未來。這些都不是他一個弟子能置喙的。
花漸明冷冷地嗤了一聲:“那是因為你們關系還不夠好。”
“是啊,怎麼比得上師兄您。”郁白微笑,“我和師父只是師徒嘛。”
他有點沒吃飽,瞥見花漸明放在盤子里的大半塊酥餅,便伸手掰去他咬過的部分,趁他回憶往事神思恍惚,塞進了自己嘴里。
。
百年前,容寸心——那時他還叫做柳春溪,是白玉京最有天賦和前途的修道者。他身邊有一個從小收養長大的弟子,名叫花漸明。師徒二人晝夜相伴。
恰如郁白知道的那樣,因過分插手人間事,白玉京傾覆,眾仙人身死,唯有容寸心得了飛升之機,然而花漸明知道,成仙所受的八十一道雷劫能令人魂飛魄散,不僅如此,師父一旦飛升,便再也無法重歸人間。
為著一己私念,他苦苦相求,雖不光彩,卻也是情之所至。
花漸明聲音飄忽:“他準備飛升的時候,我對他說愛他,求他留下來。他許了我一夜春宵,第二日卻仍舊離開了。”
而后不知為何,飛升失敗,仙人眼遺落人間,柳春溪閉關百年,再現身時已更名換姓。他受故舊所托,以容寸心的名字救下郁白,再往后,就是他收郁白為徒,托他毀去仙人眼。
花漸明聲音晦澀:“仙人眼代表的是記憶。他要你毀去它,是要與前塵做個了斷,拋卻往事,再度問道。
”
這樣一個冷血冷情的、為求道連自己心血也舍得毀去,只為求一個完美的人。
這份悖德的、荒謬的愛意,終究是被那滴心頭血燃成了灰燼。
那人一心只問無情大道,明知一旦失敗便萬劫不復,卻也不肯放棄求索一生的大道。最后他不可避免地失敗了,閉關百年,醒來第一件事不是憂心百年不見的弟子,反而是毀去仙人眼,再度踏上問道之旅。
無論是徒弟,還是愛人,都不能阻攔他的腳步。少年的心意,放縱的默認,長夜的春情,凡此種種,不過是他尋道路上不必回首的點綴。
他修無情道,他天生便是一身無情骨。
“他心中只有大道,我從一百年前就知道了。”花漸明不喜歡在旁人、尤其是這個乳臭未干的便宜師弟面前露出脆弱作態,只是廚房里煙火氣兒太重,竟教他鼻梁發酸,莫名有傾訴的欲望,“從頭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作出萬般事情引他出現,到頭來還是敵不過他分毫。”
大道無情,容不下他的存在。
嚼碎的芝麻唇齒留香。郁白不知如何開解,他自己現下也是一團亂麻,如何能給困境之中的花漸明提供幫助?
感情這一種玄而又玄的東西,最精妙的儀器也預判不出它前進的軌跡。
花漸明忽然愣了下,看著只剩一條狹窄面皮的盤子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把哽咽咽下,幽幽望向郁白:“我的餅呢?”
郁白鎮定道:“……這不是嘛。”
山間的清晨依舊寧靜,人心中的波瀾卻在久久起伏。然而縱使它們波浪滔天,也只能在個人心中連綿起伏,連一滴水也濺不到心中人身上。
第92章 一場關于賀念白的烏龍
“喵嗚……”
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一只白貓團兒逃命似的地撲過來,郁白笑著蹲下來,伸手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