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刻他卻是衣衫半褪的。
窗邊的白曇羞怯吐蕊,夜風輕顫著那金色的蕊,送來一室清甜。熒然燭火下,容寸心雙眸含著笑,柔聲喚他的名字:“小花兒?”
美的讓他以為這是一場夢。
這的確也只是一場夢。那聲“小花兒”,那夜春宵,與愛無關,只是施舍。恰如那窗邊的白曇,只在子夜盛開,開過便無處可尋。
當他還心存幻想地擁著他溫存,小心翼翼地提及過去與未來的時候,容寸心卻從他懷中離開了。沒了燭火氤氳,他望著徒弟的眸子依舊含笑,卻再也尋不到昨夜似水柔情:“小花兒,人各有志。”
……
花漸明俯視著他,淡淡地說:“我昨夜也說過,你尋你的道,我也要尋我的。你要無情大道,但我偏不許無情道成真,偏要成為你得道路上的絆腳石。”
“這就是你的道?”
“這就是我的道。”
除了他,再沒有人能將這頑劣孩童撒潑耍賴的威脅說的這般正經。容寸心望著自己親手養大的弟子,眸中笑意更深,溫和地贊許他:“青出于藍。”
話音未落,他一只手已掙開花漸明的桎梏,出拳如雷霆,猛地砸上對方的腰腹。
沉悶聲響過后,花漸明滾落在地,一聲痛哼。
“若想勝于藍,還需要下些功夫。”
容寸心看也不看,拋下最后一句教導便拂袖而去。他聽見身后傳來一聲低低的“師父”,仿佛隱忍著極大的痛楚一樣。
痛是正常的。他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但他終是沒有回頭。
坦誠來講,即使有那段并非他本意的露水姻緣,他也從未厭惡過花漸明,甚至仍然珍視這個他一手帶大的徒弟。
對于他身上與生俱來的剛烈、固執和強硬,他抱著欣賞和引導的態度,希望他將來踏入江湖不會為此吃虧。
若換作平常,他必然會留下照看,但今日他只想離開,離的越遠越好。
或許,是那片嘴唇太燙了,將他那顆只問無垠大道的心肝燙出了一道艷紅的口子。
作者有話說:
人設大概是:心有大道淡泊無情的師父 & 剛烈固執野馬一樣的徒弟
想寫那種真正無情的仙人,不會被一夜春風或者幾句甜言蜜語動搖,游戲人間,問道之心不染一塵。
第91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趙鈞被一碗藥粥去了半條命,可憐兮兮地求郁白給他端杯清茶來漱口,一聲聲阿白叫的婉轉凄涼,孟姜女哭長城的凄慘程度都自愧不如。
郁白不為所動:“師父說剛喝完藥粥不要喝水,會沖淡藥性。”
赤裸裸的公報私仇!趙鈞瞪大眼睛:“你聽他瞎扯!——阿白!你別走!”
屋外鳥雀驚飛。
鳳十一同蘇大夫面面相覷,忍不住敲了敲房門:“呃……莊主?”
屋里靜的駭人。郁白默然望向趙鈞手里抓著的腰帶,思索許久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白玉京一戰,竹青外袍被染的全是血跡,因時間匆忙未來得及更換,又被趙鈞按在懷里睡了整整一夜,束腰早已松了,叫趙鈞這猝不及防的一扯,腰帶聞聲而落。
……差點、差點就把里衣也扯開了。
趙鈞訕訕地收手,犯了今天的第二個錯誤——他顫顫巍巍地抖了抖那條繡著竹葉紋的深青色腰帶,討好地笑了笑:“阿白,要不我給你系上?”
。
“阿白?你在啊?”
郁白大步流星踏出門去,身后留下一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鳳十一,還有一個凄凄慘慘戚戚望穿秋水的趙鈞,那句委委屈屈的“阿白我錯了你快點回來呀”被他毫無同情心地拋在身后。
山風清朗,楓林如洗。有兵荒馬亂的昨夜對照,這樣安寧的清晨愈發彌足珍貴。
郁白深吸了口新鮮空氣,這才覺得腰筋酸軟、腹內饑餓,便拐了兩個彎,順利將那不省心的狗皇帝拋在腦后,推開廚房的門。
門聲爐灶前癱坐著的人聞聲抬頭,瞧見是他,卻重新別過了臉去。
這人怎麼一臉的……扭曲?郁白試探道:“……花師兄?”
花漸明冷冷道:“做什麼。”
郁白:“……你擋著我拿吃的了。”
這個點兒山莊眾人早已用過早飯,只有灶臺上的鍋里還留著幾塊芝麻酥餅,雖然不酥也不熱了,倒能勉強果腹。
花漸明冷冷地偏了偏頭,勉強讓郁白越過自己掀開鍋蓋。郁白無視了他暗藏怒氣的眼神,把僅剩的幾個酥餅都盛進盤中:“師兄在此地做什麼?”
“與你何干。”
“哦。”
客套話一句就夠了。郁白懶得多問,吃起自己的早飯來。芝麻酥餅雖說已有些涼,卻仍松軟筋道,紅豆沙的內餡松軟甘甜,卻又不過分油膩,縱使已不復剛出鍋的酥脆燙手,也是好味道。
忽然有一雙手越過他,徑直從盤里抓走了一個餅。
郁白盯著花漸明拿著的芝麻酥餅:“……我還以為師兄已經辟谷了。”
花漸明輕輕地哼了一聲,到底是吃人嘴短,破天荒地解釋了一句:“不給吃啊。”
郁白嘴角抽了抽:“……師兄若是吃不夠,我再找廚子烙幾個。
”
“罷了,只是嘗個新鮮,又不是吃來飽腹的。”花漸明吃著人家的酥餅,嘴上卻依舊不饒人,“這楓葉山莊倒像是你當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