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珠斜斜地砸進廊下,濺起小小的水花。趙鈞默然許久,終于忍不住出聲問道:“你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郁白搖了搖頭。
趙鈞心中猶猶豫豫地燃起了新的希望:“還有什麼事?”
“我和寫意聊了一會兒,說起了賀念白。”
趙鈞:“……”這不可不謂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知道他是哪里來的嗎?”郁白似是沒注意到趙鈞的窘態,問得若有所思,“我偶爾會覺得,長的像的人,可能有血緣關系也說不定。”
“應……應該不會。”趙鈞卡了卡,“他是康寧侯府送來的。康寧侯府最初送來的是自家大小姐,后來打聽到了些消息,便送來了賀念白。他出身長安教坊司,是罪臣之后,父母祖輩俱可查明,應當……應當和你沒關系。”
“這樣啊。”郁白安靜地點了點頭,頗有些遺憾的樣子。
趙鈞完完全全不知道郁白提起賀念白用意何在,更不想加入這番容貌和血緣的討論,然而郁白卻再沒開口講話,令趙鈞糾結成了一只麻花。
不行,敵不動我動,這時候要先發制人——趙鈞強笑著問:“阿白,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世上有一個人那麼像我,有些神奇。”郁白望著雨幕的神情有些飄渺,似乎是真的在為這萬里挑一的奇跡而感到詫異和驚喜。他自認這番話絕沒有什麼興師問罪的企圖,然而這副模樣落在趙鈞眼里,卻又是另一番意味。
趙鈞深吸一口氣:“他不像你。”
郁白轉過臉來看他,有些迷惑的模樣。
“阿白,除了幾分容貌,他同你沒有半分相似。”趙鈞低低的聲音被風雨切割成間斷的音節,似有若無地叩著郁白心門,“不止是他,對我來說,世上任何人都不會是你,也不會好過你。
”
雨聲淅瀝,郁白靠著朱紅廊柱,凝視了趙鈞許久。
沒看出來嘛,你那麼了解賀念白——郁白正想出言諷刺兩句,忽而覺得這句話味道不對,話到嘴邊臨時改了內容:“如果是一個不論容貌還是秉性都同我一模一樣的人呢?”
話一出口,他頓覺自己失言。
數日前瀟灑不羈的“離我遠一些”猶在耳畔,一眨眼的功夫,他怎麼能問出這樣……近乎小兒女吃醋的酸話?
趙鈞卻沒注意到他的窘態般,輕輕搖了搖頭:“不一樣的,阿白。”
對他來說,這不是搜羅替身的游戲,而是尋找遺落的心愛之人的苦旅。世上有千千萬萬個同郁白容貌相似、秉性相同的人,可是世上只得那麼一個郁白。
然而他再說這樣的話,又有什麼意思呢?阿白早已同他毫無關系了,他們現在連朋友都算不上。縱使他從未踏進過平春堂,縱使他早已放賀念白回到故鄉,但犯下的錯、說下的話俱是覆水難收。
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他無法否認自己的過錯,更無法否認郁白身上的傷痛皆是由自己一手造就。
雨打芭蕉,風吹樹搖,淅瀝間,一聲驚雷,滿山楓葉瑟瑟。
郁白沒有問他有什麼不一樣,趙鈞也沒有再將心里話坦白。
驚雷過后,雨越發大起來,匯成白茫茫的雨簾,將二人隔絕在這一方回廊構造的天地。不時有風挾著薄薄的雨霧撲面而來,趙鈞抹去臉上零星的水珠,心中竟有些莫名感謝這場驟雨。
他看雨看的出神,郁白說了句什麼,他竟然沒有聽清,又緊張地重問了一遍:“阿白,你、你說什麼?”
“哦,我是想問問你,附近有沒有賣蜜餞果子的。”郁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湖面漣漪,再沒有將視線分給身旁之人一分。
趙鈞先是一愣,盯著湖邊菖蒲的視線尚未移開,忽然便傻笑起來。
。
“對了,我找到一個辦法,也許能解決那件事。”在下定決心把方圓幾里的蜜餞果子統統搬空帶回來給阿白嘗一嘗后,趙鈞忽而正經起來,“阿白,你知道‘試金樓’嗎?”
郁白很難不知道。
百年前,十數家門派、家族共同出資修建試金樓,內藏奇珍重寶、重重機關,旨在試煉天下英才。七位名門老者各持一枚鑰匙,七枚鑰匙同時開鎖方能打開樓門。
試金樓三年一開門,每逢七月初九,各派人士持邀請函在此匯集,比武論文是重中之重,更有奇珍異寶天價拍賣,黑白兩道暗中交鋒,這一棟七層的試金樓,萌芽了半個江湖的傳奇故事,養活了不知多少說書先生和話本子,堪稱江湖盛事。
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這棟試金樓,便位于若水城。
郁白聽到“若水城”這三個字時神情明顯一變。
當年郁菀憂心他身體不肯放行,他星夜留書出走,幾乎算得上是不告而別,他還沒想好怎麼面對姐姐。
趙鈞察言觀色,循循善誘:“近些日子,我多方查探也無從得知那灰衣人身份,唯有從持鑰人之一的耄耋先生那里到一條消息。據說……”
郁白稍稍豎起了耳朵。
趙鈞看的清楚,忍著不發笑:“據說,多年前,有一自稱是白玉京而來的人沒有邀請函,擅闖試金樓,動起手來百人近不得身,硬生生把試金樓翻了個遍才遁形而去,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