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皺皺眉:“我不理解。”
容寸心長臂一展,撈過郁白的茶杯,嘖嘖一嘆:“那是因為你老了,做事只問緣由不問心。”
“小白,問問你自己的心,是愿意繼續留在這里,像這盆蘭花一樣安逸而毫無目標地在溫室開花,直到將來某一天被那人的糾纏或是彌補而感動,重新走到一起,還是隨我去誰也無法干擾你的白玉京,先問清自己的心,找到自己的路,修補被束縛的二十年,有了拒絕和接受的能力,再重新回到紅塵江湖?”
碎瓷捏在指尖,不經意就劃下一道血痕。
容寸心將他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做最后的總結發言:“你為了自由出宮來,但你現在擁有的,只是裝在套子里的虛假的自由。而我能給你的,是你自由的資本,撕開套子的能力,心甘情愿套上枷鎖的底氣。”
郁白怔怔地看著指尖那滴血,有什麼東西破開他的心扉。
過去的二十年,先是家庭,后是深宮,他始終重復著這樣一個過程,始終想著離開,卻始終沒有值得他長久停駐的地方。
如今,也是時候奔赴自己的江湖了。
畢竟,人生苦短,圖個樂子。
。
有人饕餮之年仍存一顆童心,有人弱冠年華便已心如死灰。影響心境的從不是年齡,而是依附肉身而存的一切歷史。唯有徹底拋下過往,方能澄凈心海,大道無垠。
容寸心很是滿意新徒弟的覺悟,忽而又道:“話說你就這樣走了,你姐姐會放你?”
郁白笑了笑:“這里本就是姐姐和姐夫的家,我自然不能長久逗留。從前養傷便算了,如今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哪里還能厚著臉皮再賴下去。
”
容寸心嘆了口氣:“那便走吧。”
郁白點頭,又道:“再等兩天。”
迎上容寸心不解的神情,郁白終于流露出一絲真情實感的笑意:“三日后新嫁娘回門,我得在家。”
。
庭安客棧今日歇業,夕陽余暉下,門前未掃凈的爆竹碎屑仍舊紅的耀眼。
距離庭安客棧不遠的一處私宅里,趙鈞正靜靜地望著窗外,面前的窗臺上放了一疊酸梅片。
此刻他正捻了一枚放進嘴里,舌尖剛觸到梅子,便被一陣強烈的酸味刺激得舌苔發苦,頃刻便叫他皺了眉頭。然而他卻沒有吐出來,反而細嚼數下,慢條斯理地咽了下去,那模樣不像是吃兩文錢一疊的酸梅干,而是在品嘗百年難得一見的珍饈佳肴。
“小兔崽子。”明知見的是自己,明知自己吃不得酸梅,還非要點這麼滿一盤子。趙鈞望著那緊閉的窗簾,無聲地罵了一句,卻又再次捻起了一枚酸梅干。
他遙遙望著那遠去的二人,恨不生出雙翼追隨而去,然而最終卻駐足原地,一盞清茶,一疊酸梅,落得一聲嘆息。
作者有話說:
在寫這里的時候,我也在想,什麼是真正的自由。
阿白在尋找他的自由,我也在尋找我的。希望我們都找得著。
PS:這大概是趙鈞最后一次偷窺,以后就撈不著機會了hhhhh
第72章 兩年后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兩年前初至白玉京時,郁白以為自己會看到熙熙攘攘的修仙者,詭譎離奇的仙術,或者運氣好點可以遇上在電閃雷鳴中渡劫飛升的道友——實在不成,來點飄渺的云煙也行吧。
沒有,什麼都沒有。多年以后,當郁白站在傳說中的白玉京——如果這座荒蕪一人的山頭也能被稱作修仙圣地“白玉京”的話,準會想起若水城春日暮色里,那個口口聲聲要帶他去修無情道、給予他真正的自由的容大師。
別問,問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郁白繞山行走一圈,在發現整座山的人形活物只有自己和容寸心時,不由得發出了深深的感慨:“容先生,您是拐我來開發荒山嗎?”
容寸心嚴肅地豎起一根食指:“別出聲。”
“你看見了什麼?”
目之所及除了荒山,就剩下一間看起來搖搖欲墜的屋子。郁白觀望半晌,選擇沉默。
容寸心陡然激動起來:“難道你看不見這飄渺的云霧?看不見那云中的樓閣?看不見天邊那一道金紅的閃電?看不見那個白衣無瑕俊美無鑄的仙人?”
郁白:“……”他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來時的路,果決轉身。
容寸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摸著不存在的胡子笑了起來:“欸,我也看不見。”
由此可以看出,郁白能在白玉京當兩年的拓荒者,堪稱鬼使神差。對此容寸心表示強烈不滿:“我難道沒有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旁的不說,你現在種菜做飯的本領是不是精通了許多?”
郁白瞅瞅手中剛從地里挖出來的紅薯。
拋開一切不提,白玉京確實與世隔絕,連郁白這樣親自跟著容寸心一路走來的人,現在竟然也記不得回去的路了。
與世隔絕帶來了極致的安靜,讓他得以刨除一切曾經在意的事情,專注于讀書、習武、種菜、養花、同容寸心拌嘴,每日拔出劍來,迎著晨光或暮色,修習容寸心親自教授給他的一招一式,劍光所至,群鳥驚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