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溫暖的觸感自背后傳來。
那是他遺落在趙鈞手中的外袍。立冬的冰天雪地里,他只著單衣出門時未感到寒冷,此時此刻他被還帶著體溫的衣袍包裹,卻如同雪地里凍僵的狐貍遇到獵人,明明心中恐懼無限,卻腿腳麻木地動彈不得。
趙鈞仔仔細細地替他系好外袍,嗔怪他的聲音溫柔而冰冷:“穿的這麼少,也不怕再凍病了。”
說著他重新將郁白擁在懷里,不顧在場的第三者,嘴唇覆上他的額頭:“阿白,我身邊不止有鳳十一一個影衛,你收買的了一個鳳十一,卻收買不了整個皇宮,不論我醒著還是睡著,都是如此。”
“我知道你這些日子做的所有事情,在你懷疑我、給我下藥、獨自來清寧殿找人的時候,我們的約定就已經作廢了。背叛約定的不是我,而是我們。”
他如同一個循循善誘的師長,在向犯錯的學生解釋他在這次考試中的漏洞和錯誤。不同的是,他不會給學生第二次考試的機會。
這次郁白沒有掙扎。他由著趙鈞將自己擁在懷里,微涼柔軟的唇在眉心落下一吻,終于清清楚楚、徹徹底底地明白,自己再也沒有離開的條件了。
“你沒有喝那杯酒。”
“若我喝了,我又怎會在這里?”趙鈞輕聲笑笑,“從前便知道你心狠,卻沒料到你能心狠到這種程度。阿白,你知道嗎,余清粥告訴我你偷走了一枚枯腸草時,我第一反應不是怕你給我下毒,而是怕你自己尋短見。”
郁白沉默良久,道:“我以前沒想過讓你死。”
那枚枯腸草,本就不是為你準備的,醉夢鄉才是。
然而郁白并不想解釋,解釋了又如何?換趙鈞心軟,再玩一出這樣的欲擒故縱嗎?
可笑的是他從前竟然信了趙鈞的鬼話,信趙鈞會放下可笑的偏執,信趙鈞還念著昔日的情分,信趙鈞會履行承諾放他離開。
他抬頭,同那雙近在咫尺的眸子相視:“但我現在后悔了。”
“可惜,已經晚了。”趙鈞笑了笑,將郁白抱的更緊。
那一夜他站在燕南閣枯萎的薔薇花架下,聽著郁白對鳳十一說“我已經下定決心”,任由雪落了滿身,心中也如冰天雪地一樣寒冷。
后來他送了郁白滿天的煙花,看著郁白為他斟了一杯酒,心知那杯酒里浸著劇毒的枯腸草。他沒喝下去,借著醉態,把酒都吐進了袖子里,隨后起身時又打翻了酒杯掩飾。
他從一開始便知道郁白不會信任他,但終歸是要親眼看見才甘心。仿佛他親眼看見了,確認了郁白的不信任,他就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去實現心里最惡劣的念頭。他也知道這時候郁白必定恨極了自己,但他并不在乎。
他們都背叛了約定,因此他們又可以相擁。
作者有話說:
也不知道夠不夠虐
第55章 當時年少
崇德二十九年,郁白和趙鈞在大漠邊緣初見,請趙鈞吃了一嘴原汁原味的沙子。
起因是長風——沒吃到新鮮的紫苜蓿花導致它心情極度不痛快,不痛快就要發脾氣,然而又不敢對著郁白發,只好對著滿世界的沙子發,蹬了恰好路過的趙鈞一身沙子。
郁白:“……”
趙鈞:“……”
郁白匆匆勒馬,瞪了長風一眼,上前道:“抱歉。
”
趙鈞擦了擦沙子,打量著他。
這少年看著不過十六七的模樣,勁裝黑發,牽著匹雪白的駿馬,夕陽余暉下愈發顯得唇紅齒白,星目熠熠。馬是好馬,一匹便敵萬金,一看便是官宦人家嬌養的孩子。
也不知是誰家孩子,竟獨自跑到這戰亂的地方來。一念至此,趙鈞忽而警覺起來。
他此番偽裝身份從軍營中離開,為的是暗中查探柳城民情,可保不住有人會動什麼心眼。
——比如說,制造些偶遇、往他床上送個漂亮少年、再打探打探情況一類。
“抱歉便免了,倒是你,一個人來這種地方,年紀不大,膽子倒不小。”趙鈞道,“我名齊昭,自長安游歷至此,敢問閣下如何稱呼?”
“郁白。”郁白又道,“齊公子自長安來?”
趙鈞編的游刃有余:“是,我頭一次來柳城,不熟悉此地,不知郁公子可否給我做個向導?”
一問一答,兩人便這樣自然地往前走去。
在不足半刻鐘的功夫,趙鈞宛如一只開了屏的金孔雀,見縫插針地展現自己的魅力,包括但不限于天子腳下是如何紙醉金迷、千里迢迢游歷是怎樣險象環生又驚險刺激等等等等,渾身上下都閃爍著金錢的醉人光芒。
他還說自己去紅門關走了一圈——郁白欲言又止良久,大概是覺得拆穿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不太禮貌,只得客客氣氣地叮囑了一句:“聽說最近要打仗了,軍隊就駐扎在紅門關附近,齊公子游歷的時候小心些吧。”
“不妨。”說著趙鈞在眼前一棟建筑前駐足,“的確比長安的規模小不少,不過或許有別樣的美人兒也說不準。
”
說著他回頭看了一眼:“郁公子?”
“……”
——此地是一處青樓,還是規模甚大、名聲在外甚至口耳相傳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