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橋中了軟骨散尚未恢復,仍像郁白剛闖入時那樣倒在軟榻上,雙目空洞地望著地上的血跡,對郁白伸出來的手無知無覺。直到鳳十一進來回稟,說是在云娘房間搜到了一個密閉的木匣,藍橋方抬眼看了過來。
郁白倒是淡定的很:“打開看看是什麼。”
鳳十一撓撓頭:“這匣子古怪的很,打不開欸……阿白別動!”
郁白:“……”
在這位皇家金牌狗腿一秒鐘都不懈怠的呵護下,郁白默默收手,遠離了那個式樣古怪的匣子,免得趙鈞聽到消息,又要翻手釧的舊賬。
——或許他可以學那些禍國妖姬朝趙鈞吹個耳旁風,把這位過于忠實的影衛大人送去看守皇陵啥的?
“我……”藍橋斷斷續續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話,“我能……看看……嗎?”
郁白看了他片刻,從袖中摸出一枚紙包的藥丸,遞到藍橋嘴邊:“解毒的。”
鳳十一將匣子遞了過去,順帶伸了個懶腰,湊巧地擋住了郁白的視線。
。
那匣子上的鎖扣是苗疆特有,郁白二人看不出古怪,藍橋卻并不陌生。不知動了什麼秘訣,啪嗒一下,匣子打開了一條縫。
映入眼簾的是一疊碼的整整齊齊的信。
視線尚未來得及移開,藍橋突然在密密麻麻的字跡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郁白。
一切都發生的猝不及防。他甚至沒來得及完全掀開蓋子,那些文字便爭先恐后般地跳進他眸中,令他身不由己地、貪婪迫切地讀下去。
崇德二十九年,郁氏涉定安侯貪腐一案,因此放逐,男子流放西南,女子沒入教坊司為奴。
同年冬,郁白秘密入宮,侍于皇帝身側,驕縱冷峻、喜怒無常,然皇帝不以為怒,執意拘其深宮,日夜糾纏廝磨……
手指幾乎要將紅褐的木盒捏變形,藍橋心跳一時如擂鼓一般,險些忘了自己如今的處境,幾乎驚叫出聲。驕縱冷峻、喜怒無常……可年輕人分明是溫潤清朗卻又堅如磐石的,暖黃的燭光下面容如玉,那雙漆黑的眼瞳也透出溫暖色澤。
皇帝登基兩年,斷寧王一脈。郁白于重病后性情大變,觀其行徑,不同于昔日多矣,揣測其似有失憶之癥……
知曉這樣一個驚天秘密時,應該是在寂靜無聲的深夜,或者是層層把守的密室,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眾目睽睽下捏著信紙,無從掩飾、無處可逃——而郁白正站在離他不到一丈遠的地方,看著他。
藍橋僵硬地抬起頭來,撞上了鳳十一的眼神。
這個素來沒什麼正形的影衛幾乎是在目光相接的一瞬間便捕捉到了他眸中極力掩飾的慌亂,越過郁白朝他走過來。他不知信里寫了什麼,憑的只是血里淬煉出來的直覺。
“小殿下解開了?那便給微臣吧,微臣去轉交陛下。”
藍橋知道,鳳十一代表的就是趙鈞。鳳十一是趙鈞留在郁白身邊的眼睛,替他看著一切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有些僵硬地沿著原來的紋路折起了書信,遞給了鳳十一。鳳十一擋在他面前,背對郁白,將那封信滑進了袖口。
“匣子里寫的什麼?”
“喔,是云娘和烏樓羅私相授受的書信。”鳳十一自然地把匣子遞過去,絲毫看不出他袖中藏著一個驚天秘密。
郁白接過匣子翻了翻,一時無語:“……我說你能不能換個用詞。”
……
風暴就此散去,一切靜謐如常。
。
木匣中厚厚一疊書信,字跡全是出自一人之手,最早一封信的落款已跨到了崇德二十年。
“這麼說,云娘和烏樓羅早年就認得,到了宮中又重新聯系起來?”鳳十一撓頭,“他們是什麼關系?”
“我曾聽母親提過,云娘在很久以前有過心儀之人,后來卻不知為何,不了了之了。”一直默不作聲的藍橋忽然開口,很慢很慢地自語,“也許是吧,那只手釧便是云娘送給那人的。云娘……”
鳳十一嘀咕:“云娘可比那烏樓羅年長了好幾歲呢……”
郁白不理解的倒是旁事。
今日在乾安殿里,他同趙鈞商議時已能確定,烏樓羅的目標或許并非郁白,而是趙鈞自己——且看這位單于費了這樣大的功夫,又是同云娘通信又是搜羅寄骨花,如果只是為了一夜春宵,那他能殺出重圍登基也是個奇跡。
寄骨花催人動情,取的卻不只是一個人的性命——中蠱者是一個,同中蠱者歡好之人是另一個。鴛鴦交頸被翻紅浪,二人于云雨極樂間雙雙斃命,也算牡丹花下死,做的好一個風流鬼。
非但如此,中蠱一事將矛頭直指苗疆,“因愛生恨畏罪自盡”的藍橋便也成了替死鬼,只有烏樓羅全身而退,趁國喪起兵謀亂也不是不可行。
“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既然兩人合謀,云娘怎會不知金蟬的存在?”
鳳十一:“……”還好不是問“烏樓羅為什麼知道陛下一定會睡我”。
“我沒有對云娘說起過陛下身體已痊愈的事情。
”藍橋輕聲道,“她知道尚未完全馴服的金蟬在遇到外來蠱蟲時,會更加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