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好,待此事一了,咱們便回苗疆去,給小殿下說個漂漂亮亮的姑娘好不好?”
藍橋悶不做聲。云娘心下一陣嘆息,正要再勸,卻忽聽藍橋道:“云娘,你還記得你有一串鷹骨手釧嗎?”
云娘微詫,不由笑道:“的確有,只是那時候你還小,怎麼記得這般清楚。”
“我今日在乾安殿又見了那只手釧。”藍橋咬字有些困難,“它是……寄骨花的寄宿地。”
寄骨花……寄骨花的蟲體生在累累骨堆之中,煉就的蠱也要寄宿在雪白無暇的白骨中,故名寄骨花。今日藍橋看到的鷹骨手釧,正是寄骨花的巢穴。
而這并非是他第一次看到。
在苗疆時,他在云娘的妝奩里看到過,今日再看,鷹骨的棱角、血珀的光澤毫無分別,連那雪白鷹骨中微不可察的小洞都如出一轍,他甚至還在血珀角落中看到了一枚隱蔽的云紋——至此這只手釧的主人是誰,已經毫無疑問。
那時云娘還拿起手釧笑著對他說,這是要送給心愛之人的禮物。
云娘至今未嫁,他也從不知云娘心愛之人為誰,只隱約聽母親嘆息著提起過,云娘曾有個遠道而來的未婚夫,至于后來為什麼不了了之,卻無從得知。
一只手釧說明不了什麼,但他無端害怕這一只跨越南北的手釧會牽扯出什麼驚天秘密來。
云娘是他母親唯一的師妹,也是他視若親人的姨娘,除非證據確鑿,否則他絕不會對人說起對她的懷疑。
畢竟寄骨花并沒有對郁白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所幸寄骨花并沒有對郁白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他相信云娘聽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身后,云娘的聲音柔柔地響起:“小殿下覺得此事是我所為?”
沒有人能答出這樣的問題。藍橋張張口:“云……”
聲音仿佛被凌空掐斷。藍橋不可置信地按住自己的喉嚨,嗬嗬數聲,竟一絲聲響也發不出。
云娘動作輕緩地關上殿門,朝殿外侍立的宮人們道:“你們都下去吧,小殿下要休息了,任何人一律不得前來打擾。”
。
夜風拂過,薔薇花藤隨風輕顫,月下花影也隨之舞動。蘭陽殿外靜謐的可怕,有一黑色身影悄然潛入,四下觀望片刻,利落回旋轉身,躲到廊下的朱紅立柱旁,側耳靜聽著屋內動靜。
身后一雙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
“白”字尚未出口,劍已出鞘。鳳十一伸手虛虛格擋,苦著臉道:“阿白,咱能不這麼暴力嗎?”
——你比我這個正經殺手還像殺手。
郁白無語地收劍:“你來干嘛?”
“當然是來保……”
“趙鈞讓你來監視我的?”
鳳十一:“……”
郁白不屑地嗤了一聲:“他人呢?”
“聽說派去江南查案的穆王送來了重要的口信,陛下這會兒還在忙著。”鳳十一悄聲提問,“里面進行到哪一步了?”
郁白拔出匕首:“到殺人的那一步了。”
藍橋張口卻發不出聲音,身體像被抽走了骨頭般喪失了全部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云娘一步步走過來,解開他腕上的白玉蠱球,將匕首橫在他頸前。
“你沒有對不起我過,只是圣女之位誰都想要,而我已經等它三十年了。”云娘平靜地敘說著,“只有你死了,你母親后繼無人,圣女之位方會傳給我這個同門師妹。
”
“我知道你一直將我當作最親的姨娘,你放心,不會讓你走的痛苦的。”云娘白皙的指尖撫了撫刀刃,燭火月色下雪亮白光過分刺眼,“你會被認為是自殺。我會告訴別人,你因妒生恨給郁白下蠱,未遂后深感恐慌,為免陛下牽連苗疆,故自盡謝罪。”
藍橋感到了匕首特有的冰冷和鋒利。
他用最后一絲氣力咬破舌尖放血,然而他的白玉蠱球卻已被投進了燭臺之中。火苗燒不毀白玉,卻能穿過繁復的玉紋灼傷安眠的蠱蟲,劈里啪啦的聲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死亡當前,最先在他腦海中掠過的竟然是云娘笑著說“手釧要送給心愛之人”的年輕模樣。
……然而那只手釧最終成為了蠱蟲寄骨之地。
正在此時,一把匕首破空而來。
窗開,風起,琉璃珠簾叮咚作響。云娘霍然起身,正迎上長劍在手、一身勁裝的郁白。兩把匕首一同落地,交叉著橫在昏暗燭光下,琉璃珠碎裂一地,閃爍出剔透的金色光芒。
第34章 知曉這樣一個驚天秘密時
“沒事吧?”郁白試圖將藍橋拉起來,心緒頗為復雜。
藍橋不是臉上能藏住心事的人,白日在乾安殿看見那只手釧時,雖然已經極力掩飾,但又如何瞞得過天天同朝堂上那些成了精的老狐貍打交道的趙鈞?趙鈞當下不動聲色地放他離開,隨即便派了人去查藍橋身邊的人,果不其然證據指向了藍橋身邊的云娘。這也是郁白半夜潛入蘭陽殿的原因。
只是沒想到,云娘想的竟然是殺人滅口,陰謀奪位。
更沒想到的是,云娘竟然決絕到如此地步,陰謀敗露后當場服毒自盡,太醫趕到時人已經無力回天,整場鬧劇發生前后甚至不超過一炷香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