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閣里,郁白正在等他。余清粥當機立斷奪過他手中的栗子糕:“這糕點過于甜膩,于傷口恢復不利,公子還是別吃了。”
郁白盯著空空如也的盤子沉默片刻:“余太醫。”
“嗯?”余清粥叨叨,“雖然公子這傷好的差不多了,但還是要注意不能沾水,這藥膏你先收著,萬一沾水了就抹點……什麼?”
郁白重復道:“你有家室了嗎?”
余清粥:“???”
郁白從他的茫然中得出了答案,又問道:“那余太醫可有心儀之人?”
余清粥:“……勞公子過問,緣分天定,微臣不急。”
雖然他二十好幾的大好青年如今尚未婚配確實有些引人注目,少不得有人想給他介紹,但也實在不必如此一天兩遍地提醒他光棍一條吧,尤其這兩人還有某種不可言說的詭異關系。
——這倆人是想拿他當教材學習學習嗎?那可真不巧,他光棍的坦坦蕩蕩清清白白。
緣分天定。若真有天定之緣,又該如何斷定是良緣還是孽緣?
不關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余清粥迅速過了一遍皇宮求生守則,正欲離開,卻忽聽郁白道:“你袖子上是什麼?”
“啊?”
郁白站起身來:“你從哪過來?”
“乾安殿……”余清粥突然啞聲。他眼睜睜看著郁白面色急劇變化,扯著他袖子的手本該白凈,卻被袖子染上了黑紅的血。
余清粥兩眼一抹黑,差點沒當場猝死。
——靠,那是給趙鈞換藥時抹上的。
。
當然,也有可能時趙鈞故意讓他蹭上的,畢竟去燕南閣這項行程是趙鈞親自安排的。
只是無論如何,血就是血,是趙鈞傷口的淤血,既不是他膽大妄為捅了皇帝一刀流出來的,更不可能是他自己心血來潮吐上去的。
余清粥在宮里摸爬滾打兩年多,還沒蠢到在這時候來一句“只是淤血,于陛下身體無礙”。
見郁白對著那片那片染血衣襟移不開視線,余清粥體察上意地給臺階:“公子可要去乾安殿?”
“去乾安殿做什麼。”郁白恍若無事發生般坐下,淡淡掃他一眼,“余太醫還有事?”
余清粥頭搖的像撥浪鼓,識趣兒地滾蛋了。臨走前他心想,郁公子不僅膽大還冷心冷情,恐怕趙鈞真的病死在床上也等不到郁白過去瞧一眼。
此情此景像極了兩年前。那時他剛入太醫院不久,已對燕南閣那樁公開的秘事有所耳聞。
郁白高熱昏睡,而趙鈞獨坐御書房接見大臣批閱奏折,寧愿花半個下午細細品一盞茶也不肯貴步臨賤地瞧一眼郁白,仿佛那個被擄掠來的少年不過是只貓貓狗狗,玩過了便隨手扔了。宮中上行下效,又有多少人會盡心給郁白診治?
——所以說,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
都是自作孽。余清粥心中大逆不道地批斗著狗皇帝,殊不知他剛剛轉身離開,郁白方才平淡自持的臉色便驟然難看下來,骨節分明的手指攥緊了白瓷茶盞。
。
一日春光萬里,終等到夜色無邊。
鳳十一像犯錯的小孩兒在父母面前承認錯誤一樣,期期艾艾地陳述:“……前幾天我去乾安殿例行匯報時沒見到陛下,只瞧見了小殿下……李公公說陛下突發惡疾,所以連夜請來了小殿下給陛下治療。怕你擔心,就沒多嘴告訴你。”
郁白靜靜聽著,指尖忽然一陣刺痛。
那是不久前被鷹骨手釧劃傷的口子。傷口極淺,早已愈合,不知因何刺痛,仿佛是提醒他不要忘記曾經的傷口。
“你可知陛下如今怎樣?”
鳳十一搖了搖頭:“阿白若想知道,我去找老大打聽打聽。”
“算了,你回去吧。”郁白的聲音有些晦澀。鳳十一躑躅許久,默默退下。
——如果他在這種時候告訴郁白“陛下身體已經無恙今天早晨還喝了兩大碗小米南瓜粥”,趙鈞會第一時間摘了他的狗頭吧。
明月光輝盡數傾瀉進室內,灑下如水清光。郁白煩躁地翻了個身,夢境尚未開始,眼前已又一次閃過那人的面孔。
——趙鈞。
——大梁如今的皇帝。
——曾是最不受寵的庶子,卻以一己之力鏟除異己平定叛亂,將無上皇權緊握在手,堪稱英主。
——他將自己從西北帶到長安,說視自己為最親近之人,問自己愿不愿意帶他同回柳城郁家。
午后隱秘的親吻,夜里曖昧的懷抱,威嚴不可直視的玄金龍袍,親手披在他身上的大氅,御書房里提筆落下的為君之道詭譎難測,為他梳妝的手帶著彎弓搭箭留下的薄繭,誰都瞧得出來的欲擒故縱,被這欲擒故縱攪弄的心神不安的他自己。
以及那不分場合不分地點的,帶著調侃、戲謔和……溫柔的“阿白”。
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
郁白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已經穿戴整齊,站在了乾安殿門前。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趙鈞終于要和郁白見面了,拖了好久~
以后也許可以穩定隔日更新,如果卡文就第二天再更(狗頭)
第28章 幔幛之后
出乎郁白意料,這一趟走的意外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