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遠遠看著,直到那少年打馬回去,與他撞了個照面,方拱手笑道:“鄙人齊昭,有幸游歷至此,不知足下如何稱謂?”
郁白勒馬,揚聲道:“在下郁白。天色已晚,此處險峻,齊公子還是早些離去吧。”
趙鈞笑問:“既如此,郁公子又何必至此?”
天地被如血殘陽籠罩,冷風掀起黃沙滔滔,那少年長劍染血,策馬如風,白玉般俊秀的面龐映著落日余暉,不像趙鈞見過的所有人。
——從此郁白這個名字鐫刻在了趙鈞心中。往后無數個夢境,即使郁白就沉沉睡在他臂彎中,他仍然會夢見那個一身勁裝、黑發高束的少年。
縱使幼年喪母、出身微末,少年仍未有半分自輕自賤,眸中全是坦蕩蕩的明亮和鮮活。那是趙鈞所喜愛的,因為喜愛,所以便想占有,所以他成功地把那少年擄掠至了自己身邊,令那個齊昭成為了黃沙中的過去式。
一隔兩年,郁白竟稱他為齊公子——郁白怎麼會稱他“齊公子”?
。
話剛出口,郁白亦頓住了。
他雖是庶子,但畢竟生在官宦之家,看得出此處宮殿的不同尋常。
這里無有一個角落不極盡奢靡,床上掛著的幔帳一匹可敵百金,汝窯茶盞中浸的是自江南快馬加鞭送來的春茶,哪怕腳下踩著的地板,都是用貨真價實的金絲楠木鋪就。
視線落回到眼前之人,大夢初醒的茫然即刻被那身龍袍驅散。
齊昭……原來竟是皇帝。
他默然片刻,道:“郁白……見過陛下。”
趙鈞卻沒應他。
郁白注視著趙鈞的時候,趙鈞也靜靜看著他,心中翻滾起千百波浪。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一時不敢相信郁白是否是真的失去了兩年記憶,他知少年不喜深宮,更知他夙愿便是離開自己,假若不是自己手中真真假假地握著郁菀的消息,郁白或許早已選擇自盡。
連姓氏都不配擁有的余太醫麻溜地滾進來,探上郁白的脈搏。許久后,余清粥磕磕巴巴道:“公子……公子脈象還算平穩,但好像出了些差錯,也許是高燒燒壞了神智,記憶回到了早先,不過陛下放心,微臣定當盡心竭力照顧公子讓公子早日復原的……”
余太醫拼命地表忠心,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趙鈞心里想的并不是讓郁白恢復記憶。
他從前不止一次地懷念他們初見時的秋日大漠,那月白風清少年郎在他面前喝住烈馬,笑語灑脫。
但他又不甘心讓時間停在過往,比起做郁白眼中“不若凡俗人”的貴族青年,他更希望把這少年牢牢禁錮在自己懷中,希望郁白能心甘情愿走進他筑造的樊籠。
趙鈞必須承認自己過去失敗了,但天隨人愿,郁白忘卻了前塵,那麼是否也意味著他們可以重新開始?
人生若只如初見——趙鈞得到了。
第5章 你記得嗎?我們曾經親密無間
趙鈞和余太醫交談的時候,郁白就坐在一旁默默聽著,縱使身體疼痛,腰背依舊挺的筆直,看得出是家教淵源。
他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皇帝的身份,打發走了余清粥,見郁白面色茫然,不禁笑道:“怎麼了?還有哪里不舒服?”
郁白沉默良久,終究是選擇了最安全的回答:“從前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得罪,望陛下海涵。
”
聽著這番與兩年前毫無二致的請罪之詞,趙鈞眉頭略皺了皺,轉而笑道:“無妨。”
他不去說,便只能由郁白主動問——縱然他看上去并不太想和這個隱藏身份和他交游的齊公子講話。郁白暗暗環視四周布局裝潢一番,方才又是太醫又是皇帝的,想來自己是在傳說中的皇宮。
距離他最近的記憶,是與那齊昭站在萬里黃沙中攀談一番后,打馬回家。家里亮著燈,長姐站在門口迎他回去,憂心他四處亂跑中了匈奴埋伏,家里似乎來了客人,他拉著長姐,悄悄踏進家門……
然后呢?郁白忽而一愣。
那時是崇德二十九年,鎮北將軍府。
那現在呢?時間過去了多久?
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想不起來了。仿佛有什麼東西抹去了他的記憶,他明知那里該有些什麼,但不論怎樣探尋,都只看見一片空白。
“可是想起什麼來了?”趙鈞含笑注視著他,眸光狀似無意地掃過他全身,心中仍存些許疑慮。
但郁白沒留給他一絲破綻,眼神干凈的像塞北來之不易的清泉:“敢問陛下,郁白為何會在此處?”
趙鈞輕笑搖頭:“不著急,你傷的厲害,朕先看看你的傷。”
說罷,不待郁白反應,他朝郁白身邊坐近了些,溫熱的呼吸呵在郁白耳邊。
他借著俯身的姿勢,雙唇若有若無地擦過少年的耳垂。
那里是郁白極其敏感的所在。床笫之上甚至都不需要他多麼仔細親吻,白皙的耳廓便會泛起血玉般的紅。趙鈞常常調笑著含住他的耳垂,甜膩濃烈的熏香和脂膏氣息在房間內蔓延,少年修長柔韌的身體在他身下不自覺地戰栗。
不管面色有多冷峻,也掩蓋不住身體最誠實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