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有人厲聲喝斥:“什麼人!”
郁白猛然睜大眼睛。
落日之下,宮闕之外,軍隊赫赫,黑衣龍袍的帝王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看著那頂有些滑稽的太監帽子滾落在地,聲線不辨喜怒:“郁白。”
。
他的自由,只存在了短短一柱香的時間。
“趙鈞……”郁白模糊出聲,極力想要掙脫趙鈞的束縛。那點力氣對趙鈞來說幾乎毫無作用,但他還是停下了動作,俯視著少年浮起不正常緋紅的蒼白面容。
“阿白。”趙鈞溫聲道,“說說看,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郁白艱難地睜開眼睛,比尋常人更黑的眼瞳帶著迷茫看向發問之人,似乎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突然囁嚅了一聲:“姐姐……”
這聲姐姐堪比火上澆油,趙鈞捏住他的下巴,冷冷道:“什麼?”
郁白被掐住聲帶般啞了片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咳的那樣厲害,像是要把心肝肺都從胸膛里吐出來,隨著他的動作,胸前剛包扎好的傷口又重新滲出了血,染紅了雪白紗布。
趙鈞只坐在一旁,眸光沉沉翻涌,不為所動地倒給他一杯酒:“喝下去。”
郁白茫然地看著他,猝然間苦澀酒液入喉,激起一陣愈發撕心裂肺的咳嗽。趙鈞毫不留情地掐著他的下頜,任憑他掙扎反抗滿臉是淚,手上動作也未有絲毫收斂,直到將那壺酒液盡數灌下。
殿外,李德海對太醫搖了搖頭。
年輕的太醫擦著額頭上的汗,緘默再三,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公公,這樣下去……真的會出人命的……”
老太監望著太醫焦慮面孔,弓身敲敲殿門:“陛下,太醫侯了許久了。
”
殿內一陣寂靜。半晌,趙鈞方道:“讓太醫進來吧。”
作者有話說:
這章情節有點亂,所以大改了一下(也不知道改的怎麼樣),往下的劇情不會受到影響,大家不用在意~
第4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恕……恕微臣得罪,公子余毒未清,又重傷在身,怎能飲酒呢?”年輕的太醫望著地上碎裂的酒盞,戰戰兢兢地指責皇帝,“公子驟然動用內力,如今只是高燒,但接下來……”
趙鈞冷冷打斷他:“你叫什麼名字?”
“回、回陛下,微臣余清粥,清粥小菜的清粥。”
“以后就由你照顧他了。”長的比清粥小菜還磕磣。趙鈞拂袖而走時,心中罵了一聲庸醫。
他那是普通的酒嗎?那明明是藥。太醫院那云游四海剛回來的老東西對自己承諾過,有了這盞藥,郁白最多不過三天就能醒過來。
想到這里,趙鈞心中更是郁結。郁白身邊素日跟著影衛,他難道不知道影衛的刀劍素來淬毒?殺敵八百,自損一萬,身上半文錢也無,頂著一身太監服,給人當上門女婿都沒人要——就這糊涂勁兒還想著出宮?
先出殯還差不多。
這般想著,趙鈞恰好翻到一封詰屈聱牙的奏折,一時更氣上心頭。他提筆在這個倒霉蛋的奏折后面批了一句“否”,原樣扔回去。
。
郁白的昏睡持續了三天,只要皇帝不在,余太醫就會兢兢業業守在郁白床前欣賞郁公子的美貌——這種機會并不太多。只要趙鈞在,就會親力親為,余清粥曾試圖在趙鈞在場的時候靠邊站著,但趙鈞的眼神令他如芒在背。
每次他離開前,總是很想提醒趙鈞一句,郁公子受傷很嚴重!現在萬萬不可行……行那夫妻之事!
當然這話他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因此他只能留給剛剛平息叛亂的帝王一個憂郁背影,圓潤地離開。
所幸或許是托了那盞藥的福,郁白的高燒慢慢退了下來,趙鈞坐在郁白身旁,伸手摸一摸他額頭溫度時,扔給余太醫的眼神終于不再像是寒風中凍的硬邦邦的小刀子。
隨后郁白睜開了眼。
——余清粥眼睜睜看著趙鈞柔和的面色瞬間冷硬了起來,像是在冬天水潭里浸泡了許久的石頭。
趙鈞淡淡道:“醒了?”
隨即他揮了揮手:“出去吧。”
哦,這句話當然是對他說的。余清粥瑟瑟應了一聲,在勸告皇帝節欲和恭喜郁公子醒來間搖擺不定了一會兒,麻溜地滾了。
是以他并不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許是大夢初醒,郁白的神情尚有些迷蒙,在看到趙鈞時甚至還眨了眨眼,仿佛是不確定這人身份似的。他猶豫地張口喚道:“齊……齊公子?”
聽見這個稱呼,趙鈞倏然一頓,攥緊了茶盞,:“你叫我什麼?”
在兩年前的柳州,塞北紅門關,他曾見一少年打馬踏過萬里黃沙,從落單的匈奴手中救下一對被擄掠的母子。
彼時封貢互市尚未提出,紅門關因舊無隘險、不易防守,常有匈奴犯境,并不太平,各家父母多嚴令孩童避開此地。
那時他正在積攢威望以奪皇位的關鍵時期,母家無人,恰逢被寧王一眾人排擠,借機自請親征匈奴,卻在人跡罕至的紅門關看見了郁白。
那勁裝少年看著不過十六七,模樣像是嬌養的官宦子弟,長劍卻干凈利落,轉瞬間毫不手軟地斬斷那幾名匈奴頭顱,看見血眼睛都沒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