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理科生們哭喪著臉坐大巴出去了,賀中鶴拿著自己的準考證復印件慢慢往主樓走。
1307……賀中鶴數著教室門口貼的號,從一樓上到三樓。
三樓,他曾經在這兒待過一整年。
曾經跟石宇杰他們在這條走廊扒欄桿、在樓梯角放哨盯老鄭、拿完外賣沿著這條長長的走廊狂奔回教室……
甚至還能記得剛搬來那天,石宇杰個傻逼把三瓶長毛的水放在桌洞里。
還有第一次從他面前走過去的雁升。
一幕幕好像還在昨天,眨眼就要在這里一戰,然后徹底離開了。
的確,在本校考試感覺就是很不一樣,感慨萬千。
三樓到四樓都是一三幾幾,順著灑滿陽光的走廊一直找過去,一種奇妙的預感在心中升起。
他站定在一間考場門口。
1307的考場號旁,是高二二十四班的班牌。
賀中鶴笑了,說不出的圓滿。
趴在后窗數了數座號,正好在廣播音響底下,靠窗第一個。
好位置,聽聽力不費勁,而且窗邊光線充足,第一位也不用擔心前頭有長發的女生一直捋辮子。
眼前的后門玻璃被人敲了兩下。
賀中鶴回過頭。
“坐哪?”雁升笑笑。
“那邊,音響底下。”賀中鶴往里指了指,“你哪個考場?”
“我在你右邊的右邊的右邊。”雁升說。
“我操!”賀中鶴轉過身使勁抱了他一下,激動地蹦了蹦,“啊啊啊啊啊!”
“剛從土撥鼠窩里出來又碰見個土撥鼠。”雁升笑著捂了捂耳朵。
“你就不緊張不激動嗎!明天高考啊!明天!”
雁升好像從來沒有不淡定的時候,高考當前,他跟平常上學的任何時候一樣沒有一點兒波瀾。
“有點兒吧。”雁升思索了一下。
“……”賀中鶴伸手,“你試試我手。”
雁升握住捏了捏:“在冷庫放了三天三夜?”
“我真緊張爆了。”賀中鶴靠到墻上,歪著頭,“到現在還不相信明天高考。”
“想點兒別的。”雁升說,“后天下午就什麼也束縛不住你了。”
“出考場我要撕書。”賀中鶴說。
“撕。”
“我要從晚上睡到第三天晚上,睡個昏天暗地不止今夕是何夕。”
“睡。”
“我要去山上滑降速板,飆到七十邁,誰也別想攔我。”
“滑。”
“更緊張了。”賀中鶴扭頭看著雁升,委屈巴拉的都快嚶出來了,“怎麼辦,雁升哥哥我緊張死了。明天忘帶身份證怎麼辦,筆都不出水怎麼辦,考聽力耳鳴怎麼辦,答題卡涂串了怎麼辦,作文跑題怎麼辦,文綜寫不完怎麼辦,突然肚子疼怎麼辦,有人心態崩了過來撕我試卷怎麼辦……”
“停。”雁升捂住他的嘴,“之前有出現這些情況嗎?”
賀中鶴搖搖頭。
“那不就成了。”雁升松手,往手心吹了口氣,“明天跟平常月考一模一樣,什麼事兒都不會有,會的寫上不會的算完,就完事兒了。”
兩人下樓梯往回走的時候,雁升暗暗攥了攥手。
……這得在冷庫放了七天七夜。
然而晚上睡覺前,賀中鶴還是緊張,越來越緊張,一會兒叭叭叭叭沒完,一會兒抿著嘴一言不發。
十點就躺到床上的時候,雁升把他拽起來:“別早睡,平時幾點就幾點。”
賀中鶴扒拉開他的手,躺著:“那我躺一會兒再睡。”
“越躺身上越難受,起來看看書做兩道題。”雁升說。
這時候應該做簡單的題找手感,背最熟的知識點找自信,還有之前攢下的學校各種機密考前100天押題、考前30天押題、考前7天終極押題。
“找手感就行,別對答案。”雁升提醒他。
賀中鶴做了兩道數學,沒忍住對答案的時候發現竟然……錯了。
選擇題前三道,都錯了,而且都是因為粗心。
一下子慌了,賀中鶴緊擰眉頭,把筆扔在桌子上。
“這兩道題替你擋災了。”雁升說,“明天本來要錯的就都對了。”
安慰不起效,距離高考還有幾小時的時候,這個小小的岔子讓賀中鶴又煩又慌。
“我聽個歌。”他蓋上書抓過耳機。
“會被洗腦的。”雁升說。
賀中鶴立馬扔了耳機。
接下來一直到上床睡覺,賀中鶴都皺著眉頭,坐立不安。
今晚挺悶的,是開空調沒必要不開又有點兒出汗的氣溫。
“晚安。”雁升知道他情緒不好,從今天白天就緊張得有點兒過了,這會兒最好快快睡著。
半夜,雁升是被翻身聲弄醒的。
難得睡眠這麼淺,他其實也緊張。
翻身的聲音放得很輕,但非常持久,從他醒了以后一直沒斷過。
“還沒睡?”雁升問。
翻身終于停了,賀中鶴帶著鼻音,低低的:“沒。”
雁升徹底沒困勁兒了,也不敢開燈,燈光一晃更睡不著,他坐起來看了眼時間,兩點半。
“睡不著,一直沒睡著。”賀中鶴說著說著就抽抽起來,咬著牙,聲音憋著火,“怎麼就他媽睡不著了,平常從來沒失眠過!”
“好了。”雁升心里也有些亂,躺下順了順他的背,“閉上眼,數數,從一數到五,再從五數回去。”
“我數了幾十輪!沒用!”賀中鶴呼騰一下子坐起來,情緒好像突然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猛地在床上砸了一拳,“三道選擇!萬一明天也是這樣!從哪能找回來十五分!”
“那你一直尋思這十五分能解決問題嗎?”雁升也坐起來,“沒你想的那麼可怕!你要做的就是睡起來去高二二十四班做幾套卷子,不用考慮那麼多!實在不行我陪你上三本去!大專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