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能看出來的。
比如賀中鶴提到出去上學的時候她板著臉不理,但不會有更多反應,甚至老師打來電話勸杜蘭珍說賀中鶴如何如何有潛力是黑馬這樣在她雷點蹦迪的話,她反應也不如之前強烈了。
以往的歇斯底里收了一些,賀中鶴敢肯定這不是自己的錯覺。
一次次的觀察分析后,他試著暗示杜蘭珍,想出門。
令賀中鶴非常驚奇的,杜蘭珍反應還是不算很大。
于是在距離高考還有30天的時候,賀中鶴從買鞭炮送的掛歷本上挑了個宜出行的良辰吉日。
月黑風高夜。
12點后外面徹底靜下來,只要遠處車道沒車經過,周圍就靜得只能聽見扎床單的聲音。
所有床單接起來,擰條,扎緊,牢牢拴在床頭。
在此之前他做好了萬全準備,桌上留了一張紙:
媽,我出個門,高考后見,勿念勿尋
會每天聯系你
記得吃藥,記得喂狗
現在的心情非常緊張,且激動。
電影里出現過的爬床單逃跑橋段雖然非常不靠譜,但現在別無選擇,再不逃真就瘋了。
賀中鶴調整了一下背后胸包的舒適度,拉緊床單使勁拽了拽,很結實。
抓著床單踩上窗臺的時候,完全沒有對著不靠譜的床單和遙遠的地面感到恐懼。
興奮。
賀中鶴甚至想好了,落地的時候,要無聲高喊我自由了,然后張開胳膊奔向外面的世界。
然而抓著床單使勁一蹬往下禿嚕了一大截的時候,賀中鶴才驚覺電影里果然都是騙人的。
床單兩兩相系處,一個巨大的疙瘩把他的手擋在了上面那塊床單上。
……卡了。
卡得死死的。
腳下沒有可以蹬的著力點,壓根兒使不上勁,全身重量都吊在手上。
而要讓手越過這個大疙瘩,就必須換手。
單手一瞬間吊住全身的重量,賀中鶴的臂力不怎麼允許。主要是這兩天缺乏鍛煉,而且沒好好吃飯,有點兒虛。
學著消防演練視頻里用腳攀住床單,沒成功。
他非常尷尬地吊在半空中。
胳膊開始酸了,手開始抖了。
從這兒直接松手的話,跳下去估計腳踝骨折。
但是不跳的結果就是撐到徹底沒勁了,然后被迫跳下去。
跳不跳。
或許可以喊老媽,但那可能就不是傷腳踝的程度了。
其實傷了腳踝也不能怎麼樣,身殘志堅同樣可以高考……
到底跳不跳!
“別跳。”
不跳就不……
賀中鶴猛地瞪大眼,循著這道熟悉的聲音往下看去。
心臟狂跳起來,呼吸驟然滯住。
人面臨絕境時可能會出現幻覺,就跟死前的回光返照那樣。
這一刻,賀中鶴深信不疑。
“先別動!”雁升氣喘吁吁地扶了扶膝蓋,用氣聲喊住他,然后直起身往后退了兩步,一段助跑后雙手往柵欄頂一撐,非常輕巧地躍了進來,落在后院草坪上。
賀中鶴愣怔地低頭看著他。
可能自己是腦子有什麼毛病,這麼激動人心的時刻,他想的竟然是雁升這身手加上開鎖的技能,方圓百里的賊見了應該都情不自禁喊一聲師父。
比腦子更有病的是眼睛。
他扭過頭,使勁在床單上蹭了一下。
雁升夠不到他,蹲在窗臺下指揮:“左腳往左下偏,往下滑一點兒!”
賀中鶴又使勁在床單上蹭了一下。
這一點兒他能滑早就滑了。
但現在雁升在這兒,就算用這幾張床單蹦極他也敢。
奮力往左側一蕩,賀中鶴踩到了空調外機上。
底下還有個大疙瘩,雁升站起身閃到窗旁,朝他伸出胳膊:“跳!”
賀中鶴蹲空調外機上,往下看雁升。
腳下的外機踩著發虛,好像隨時要掉下來,而眼前這人更有種不真實感。
這不是正做夢吧?
雁升警惕地往門窗邊看了一眼,催他:“快跳,摔不了!”
“你傻|逼吧!”賀中鶴壓著聲音,沒想到重逢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太他媽沒情調了,“起開我自己跳!”
聽見他濃濃的鼻音和說話時壓不住的抽氣兒聲,雁升愣了愣。
他看著賀中鶴猴似的蹲那兒,很滑稽的同時也讓他鼻子有點兒酸:“聽話。”
賀中鶴簡直想蹲空調外機上哭到看日出了。
他擠了擠眼,然后張開胳膊,腿部發力,向下自由落體。
雁升重重仰摔在地上的時候,蓄的淚花瞬間飛了出來。
幸虧這是草坪,土還比較松。
“傻|逼啊!”賀中鶴好像剛才沒罵過癮,撐起身子,借著院子外的路燈光瞪著雁升,“沒給你摔個尾椎骨折真是浪費這一下了!”
雁升也看著他。
“說話!說句話給我聽!”賀中鶴邊掉眼淚邊用氣聲吼,破了好幾次音。
“想接你,想抱。”雁升抬手揩掉他的眼淚,“一秒也等不了了。”
“操!”賀中鶴撥開他的手,狠狠抹掉眼淚,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翻身爬起來往外跑,雁升到柵欄旁邊再一次嗖地躍了過去,長腿在空中伸展,非常瀟灑。
賀中鶴從他旁邊用指紋開了門。
“……”
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后二樓的窗口突然亮了。
“跑!”賀中鶴拉起雁升朝園門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