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的沖刺勁頭好像急速從坡上沖下來,然后突然踩了空,重重摔在地上,爬不起來,找不到路,一片茫然。
中午的時候黃阿姨沒再來,杜蘭珍不到十二點就回了家,進家就收拾東西,說要搬家。
“搬哪兒去?”賀中鶴愣愣地看著她收拾東西,“我不……上學了?”
“搬回原來的家。”杜蘭珍把柜子里的衣服嘩一下全掀出來,“高考前都不用上了,高考第二天也不用去。”
“去收拾,不重要的東西留著就行,快,車已經在樓下了。”
“我……”賀中鶴無力地站在臥室門口看著她歸攏衣服,感覺非常無力,“能別這樣了嗎?”
“哪樣?”杜蘭珍動作沒停下,往箱子里塞完幾件衣服,走到他旁邊把狗抱起來放進運輸籠,“快去,回家,這地方當時就不該住,一中也不該讓你考。”
沒有任何回旋余地,賀中鶴幾乎是被杜蘭珍押上了車。
他看著后視鏡里逐漸拉遠變小,最后拐了個彎兒消失的一中家屬院。
三年的高中生活在收尾的時候戛然而止。
甚至于渾渾噩噩被押回了家的時候,他都有點兒沒反應過來,就這麼突然地離開了一中和那個老家屬院,回到了新市區以前的家。
這個住址雁升不知道,只要他沒恢復通訊,雁升再怎麼找也找不到這兒來。
噢還有石宇杰。
但是最壞的狀況是,雁升也聯系不上石宇杰,甚至也被斷了通訊。
會是老媽做的嗎?老媽把雁升關起來了?
給你兩千萬離開我兒子?
……什麼玩意兒。
賀中鶴搓了搓本來就剪得亂糟糟的頭發。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這事兒都鬧到了級部,雁升的父母很可能被通知到了。
操。
賀中鶴站在陽臺上,看鄰居家院子和窗口都是空的,這戶本來是韓子茹家住的,她上大學之后她父母都搬走了,現在房子空著。
鄰居間樓距很寬,就算有人,只要不打個大LED屏滾動霓虹字,要交流的話都不太現實。
他試著扒著欄桿站上去,估摸了一下,這個高度跳下去,少說得缺胳膊斷腿。
在家里上上下下轉了一整圈,沒找到任何能與外界聯系的工具。
賀中鶴頹然躺到沙發上,實在憋得要爆,吼了一嗓子。
回應他的只有微弱的回音。
學不進去,而且來的時候半張學習資料也沒敢帶,就算帶了,就算現在派個家教來,就算明天就高考,他也學不進去。
雁升到底去哪了,什麼情況,怎麼樣了。
會是被父母領回去了嗎。
腦子里閃過猙獰暴戾的雁升他爸,還有雁升的耳垂,和脖子上那道細長的疤。
好好的。
賀中鶴想,現在不奢求別的,高考前再見面和以后的S大都先放一邊,他只希望雁升現在好好的。
別讓他落進父母手里,別受傷,別打亂他高考前的狀態,至少……讓他高考結束后穩穩地離開輝壇市。
既然不學習那干脆什麼都不干了,只要杜蘭珍在家,賀中鶴就坐在樓梯上一動不動。
對付杜蘭珍很多常規方法都不能用,比如跳樓吃藥絕食。
于是他另辟蹊徑找了別的策略,坐在樓梯上,不停跟杜蘭珍說話。
挑稍微有點兒刺激她的話說,說高考,說想去的大學,甚至會說雁升。
杜蘭珍黑著臉,幾次差點兒爆發。
賀中鶴發現她爆點比之前低了一點兒,不知道是因為被磨耳根子磨麻木了還是這些天有治療。
本來應該坐在教室里拼高考前最后一個來月的,而現在他每天的任務就是睡覺,睡醒了起來發呆,發呆之外的時間跟杜蘭珍不停說話。
第五天晚上的時候,杜蘭珍手機響了,她接電話時沒避著賀中鶴,直接在他面前跟李老師說賀中鶴高考前都不回學校了。
賀中鶴面無表情地聽著,心里竟然毫無波瀾。
也被磨麻木了。
雁升依舊一點兒消息也沒有,賀中鶴把陽臺當發呆的固定場地,看著路面望眼欲穿,心里希冀著一個奇跡,想象雁升突然出現。
一個多星期前的那天晚上,誰也沒想到這一分開就是再無音信。
不止雁升,石宇杰或者誰的也沒來。
越等越沒了希望,賀中鶴甚至懷疑自己真的要被鎖到高考前一天。
直到第八天晚上。
賀中鶴和平時一樣坐在樓梯上跟杜蘭珍輸出語言干擾,嗓子都有點兒啞了的時候按慣例去陽臺和飛狗一起吹風發呆。
初夏了,輝壇市臨海,夏天來得還算溫和,鄰居院子里的植物隨著晚風輕輕搖曳。
不知道被折磨得太久會不會出現幻覺,但賀中鶴確實看到韓子茹家的燈亮著。
他愣了愣,猛地抓緊欄桿,心狂跳起來。
在這邊直接喊肯定會被老媽發現,他要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腿都站麻了的時候,一襲藍裙出現在了她家后院,穿裙子的人長發飄飄,跟之前風格迥異。
但那確實是韓子茹,不是新搬來的什麼人。
賀中鶴看到天神降臨一般,眼淚都快出來了,他關上陽臺門,然后瘋狂按陽臺壁燈開關,黃色的燈光一閃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