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天只能跟你是失聯狀態了。”賀中鶴邊上樓邊說, “手機差點兒被扣下。”
“幸虧現在是黑毛, 不然他直接給你薅禿。”雁升聽完他描述, 相比之下老鄭好像并沒有那麼嚴苛。
“我總不能真剪個鍋蓋頭平頭板寸吧?”賀中鶴很發愁,他頭發要是剃短了, 新長出來的白發會非常明顯。
“聽你們老師安排。”雁升說。
他們老師安排得非常恐怖。
第二天早上賀中鶴頭發一根沒動地坐在教室里, 果然, 早讀沒上一半, 被李老師叫出去了。
一起被叫出去的還有幾個其他班新來的學生, 其中有卜悅然。
李老師在站成一排的頭發不合格學生面前慢慢來回走著。
空曠的走廊里,小班教室在最西頭,東教室體育班沒人, 鎖著門,一整層樓唯二的兩間教室之間還用大鐵柵欄門隔開了。
如果李老師在這直接掏出大剪刀一把給他們削了, 估計也沒人能來救他們。
賀中鶴本來習慣性貼墻站著,李老師走到面前的時候他悄悄把背離開墻面。
“一小時內全部完成, ”李老師轉了幾圈,終于開口了。
一分鐘后, 學校大門口走出來一個老師,后頭跟著五個蔫巴巴的高三學生。
學校門口這家理發店賀中鶴之前從來沒注意過, 進去才知道是位老大爺開的,里頭就大爺一個人。
看來李老師是這邊常客了, 帶著浩浩蕩蕩五個人進去后往小沙發上一坐:“都剪,老標準。”
老大爺非常寡言,點了點頭, 調了一下破舊的升降椅,看著他們。
五個學生猶豫著。
“還有56分鐘。”李老師說,“超時全部開回家一周。”
最前頭的齊肩短發女生動了動。
老大爺沒讓洗頭,直接坐那兒就咔嚓咔嚓開始了。
小理發店的地板很臟,沒清理干凈的碎發、染發時滴落又被人踩得到處都是的染劑、還有各種干發帽耳套,臟兮兮的薄膜在角落堆了一堆。
空調開著,暖氣很足,店里一股不太清潔的飯味兒混著各種刺鼻的其他味道。
氣氛無比沉悶。
店里所有人都沉默著,賀中鶴看著地上一段段掉落的頭發發呆。
其實他有點兒想不通,頭發短得貼頭皮能讓分數變高嗎?
年年上了清北回來領獎學金的都是光頭嗎?
沒記錯的話,上一屆理科狀元打扮精致站在主席臺上代表優秀畢業生致辭的時候,底下一片女生都在驚嘆,無一不艷羨她美女學霸的形象。
都是灰頭土臉的高三學生,偏要有人自以為是多此一舉,給他們擦掉最后一小抹色彩,讓畫面單調而不和諧。
老大爺很快給第一個女生剪完了,卜悅然坐到升降椅上。
咔嚓咔嚓,一大綹烏黑的長發落在地上。
一聲很輕的啜泣打破沉默。
賀中鶴訝然地抬頭。
卜悅然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咬緊嘴唇,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還要強壓住喉嚨間哽著的聲音免得讓李老師聽見。
老大爺依舊拿著銀亮的剪子,從她腦后很短的位置,把烏黑的長發削得短平。
卜悅然摘掉眼鏡,用袖子使勁擦眼睛。
店里沒人說話,李老師可能聽見聲音了,也毫無反應。
賀中鶴從置物架里抽了幾張紙遞給班長,清清嗓子:“大爺,不用削這麼短,底下能留著。”
“噢。”大爺抬頭看了他一眼,還是直接拿剪刀平著削,問卜悅然,“小閨女兒,前邊劉海兒還要不?”
說著剪刀就伸了過來,要在她額頭正中間把薄薄一層劉海直接剪半。
卜悅然猛地往后縮起身子,使勁搖頭,沒壓住抽噎聲,接過來紙巾摁到眼上。
賀中鶴走到她旁邊,拍了拍她的肩。
回去的時候校園里一片空曠,高一高二主樓傳來第一節 課的打鈴聲。
寒風生灌進肺里,堵得人喘不上來氣。
第一節 課才剛開始,沒人注意到他們的發型被剪得奇丑,女生被削成方腦殼,男生頭發跟狗啃了似的。
以前在二十四班,放假回來誰變了發型從教室門進來,那必然全班焦點,都傻了吧唧跟著一通瞎樂。
估計劉語林跳樓那次也沒給這些人帶來多大波動,都漠然到麻木,除非天塌下來否則眼睛是不會離開書本的。
每上完一節課任課老師都下不了講臺,要麼拖堂要麼被一群追問的人圍住。這間教室像臺永動機,只要進來了就別想停下來。
下課問周圍女生借了一圈也沒借著小鏡子,賀中鶴干脆懶得管自己的頭發了。
摸上去很亂,雖然已經盡可能留長了,但出理發店前看的那眼還是讓他覺得不忍直視。
小班食堂也是另開小灶,統一去離高三樓最近的教職工食堂就餐,十五分鐘內必須解決完回教室。
一個人往食堂走的時候,賀中鶴往北食堂瞥了好幾眼,一堆冬季校服中沒看見雁升。
而且沒看見任何一個熟人。
小班幾乎所有人都是獨行俠模式,夾著書匆匆進食堂看著書吃完飯,再夾著書從食堂回到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