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心里也很亂,任何一個巨大的災病塞給一個活生生的人,都是別人不能體會到的,抓不住的千頭萬緒。
雁升手機里沒什麼東西,桌面上單獨一個文件夾放學習APP,其他都是常用社交軟件和畫圖軟件。
點開微博,登上他后臺翻了翻。
退出去,點開微信。
微信人不少,備注都是Z字母打頭,賀中鶴問:“這什麼意思?”
“無關緊要的人,都工作相關的。”雁升低頭看他扒拉自己手機。
賀中鶴點了點聊天列表,最上頭那個是置頂的,備注看得賀中鶴愣了愣。
瞬間老臉一紅的感覺。
“誰是寶貝兒?”他揉了揉鼻子,低著頭,“啊?誰你寶貝兒啊?”
“你。”雁升聲音很輕,乖乖地答。
“叫聲聽聽。”賀中鶴熄了屏幕。
“寶貝兒。”雁升俯身在他耳邊說。聲音輕柔得賀中鶴從耳朵一溜麻到肩膀。
“回頭給我發張照片,我當屏保。”雁升說。
賀中鶴亂如麻的一顆心剛放松蕩漾起來,沒聽出來他這個“回頭”的美好寓意,舉起來手機:“現在拍唄。”
雁升抽走手機:“不在醫院拍。”
“噢。”賀中鶴反應過來,“明天回學校拍,用老鄭當背景。”
再拿著條形碼去試的時候,片子出來了。
雁升沒把片子放袋里,拿著就要跟賀中鶴往科室走。
“哎哎,報告拿了沒?”護工大爺剛好再次路過,這回是給病人倒痰盂,“左轉打印機,再等十來分鐘,拿報告。”
雁升點了點頭:“謝謝您。”
大爺看了眼下巴上一大塊無菌貼、手上血沒來得及完全洗干凈的賀中鶴:“甭怕,這孩子一看就沒病沒災的,耳廓長得順溜,打這麼些個耳孔眼子也擋不住福氣。
”
賀中鶴笑了笑:“借您吉言了。”
說話間,他驚訝地發現大爺胸前的牌上是病號牌,入院時間是前年一月。
“去吧去吧,挨號半天呢。”大爺說著指了指洗手間,“我替我病友倒個盆兒。”
跟大爺道別后倆人都沒說話,說不出是替他輕松還是沉重。
等結果更煎熬,真的跟等下審判書似的。
出紙的瞬間雁升心吊到了嗓子眼,但不能讓賀中鶴更無措,他得鎮靜些。
“看看。”賀中鶴見他遲遲不把紙翻過來,碰碰他。
雁升看了他一眼,慢慢把報告單翻過來,紙邊顫著。
腦實質內未見明顯異常密度灶。
腦室系統未見明顯擴張。
底下一大串,全是未見未見未見,最后一行寫著影像學診斷:腦實質CT平掃未見明顯異常,請結合臨床,必要時進行復查或MRI檢查。
兩人同時猛地松了口氣。
“回去別劇烈運動,晚上早睡,別再磕碰了。”醫生在審核醫師欄簽了字,“下巴頦骨節可能疼兩天,這個不用擔心。”
“謝謝大夫。”雁升接過報告單。
從神經外科出來,又打了皮試和破傷風,拿了舒痕膏和一大包無菌貼。
出醫院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氣溫比下午低了至少七八度。
但劫后余生的某人試不著冷,等出租的時候把冬季校服脫下來披雁升身上。
雁升抽身,轉過去又給他穿回去了。
“怎麼回事兒,”賀中鶴皺眉,“穿著,我不冷。”
雁升沒說話,按著他肩。
經歷了醫院半日游,兩人現在心情都很復雜。
坐上車,師傅問去哪,雁升說輝壇家屬院東門。
還有一個不幸中的萬幸是杜蘭珍出長差,沒在家。
客廳燈亮的瞬間,賀中鶴才覺得從醫院生死沉浮的混亂中回到了溫暖的家里,這才整個人徹底放松下來,倒進沙發里,哀嚎半天。
平常哀嚎那是欠抽,這會兒聽他嚎,雁升聽著心疼。
賀中鶴頗有鬼門關走一遭剛回到人間的感覺,拖著長腔:“雁升哥哥——”
哎喲這膩歪勁兒。
雁升走過去:“在呢。”
賀中鶴坐起來,張開胳膊:“來。”
緊緊抱在一起的時候,都感受到了來自對方的心安。
“我做點兒飯。”雁升搓了把他腦袋,“拆線前飲食由我嚴格管控。”
“嗯。”賀中鶴看著他進了廚房,一陣窸窣叮當,心跟在刀尖上站了一天,一下子跌進棉花堆一樣,“我整個人都交給你了,都給你控著。”
第61章 “雁升我怎麼這麼喜歡你……
老鄭的話應驗了, 高考前上體育上出好歹來了。
最近兩人可能點兒背,輪番進醫院。
老鄭電話又打了過來,雁升在廚房里, 賀中鶴接起來, 用牙縫說:“喂老師。”
“怎麼樣了?”老鄭聲音很急。
“下巴縫了幾針, 別的沒事兒。”賀中鶴想了想,“還能上課。”
老鄭唉聲嘆氣, 但也忍著沒怎麼說他。
晚飯非常清淡, 皮蛋瘦肉粥、香菇油麥菜和速食蒸餃。
“剛才在醫院還覺得胃疼, ”賀中鶴拉開椅子坐下, “聞到味兒就餓了。”
然而聞著香味兒, 吃得并不暢快。
饑餓時咀嚼艱難的感覺非常折磨人。
下巴頦骨節還是疼的,上下左右活動都疼,最主要的是縫的那兩層, 總感覺稍微動一動線就被扯開了。
他換了柄淺口的勺子,吃起來嘴能張小點兒。
雁升看著他跟舔毒|藥似的吃飯, 考慮最近要不要全做流食,插個吸管讓他喝。
“操。”第三次沒能把剖開的蒸餃連皮帶餡兒一起放進嘴里的時候, 賀中鶴泄氣了,放下筷子, “歇會兒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