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媽,你冷靜點兒。”她額頭暴起的青筋和越來越不規律的呼吸讓賀中鶴有點兒慌。
又來了。
又是那種表情,那種狀態。
緊張,茫然,歇斯底里,神經質,怪異。
這到底他媽怎麼了。
飛狗在陽臺上聽見動靜,也跟著嗷嗷狂吠,小不點兒狗嗓門特別大,聽得人更煩躁了。
“掐了你那點兒小九九,”杜蘭珍走過去狠狠踢了一腳陽臺門,指著他,“你一輩子也別想打算!”
飛狗瞬間沒聲了,估計也瑟瑟發抖。
“這星期你過生日是吧,我念叨很久了,說要帶你去旅游,我告訴你你現在一點兒也別想了!”杜蘭珍吼,“哪都不許去,野慣了就回不來了,死外頭都沒人知道了!”
一連串毫無邏輯但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杜蘭珍這次沒暈倒,但依然足夠詭異,足夠歇斯底里。
足夠讓賀中鶴這些天愉快學習的好心情瞬間一落千丈,跌進谷底。
但他只能忍著,順著老媽,壓著快要爆發的煩躁和慌張哄她,以免再像上次那樣直接厥過去住了院。
最后耳朵已經嗡嗡的聽不清老媽的吼聲了,他機械地哄著老媽,直到她終于累了,用盡力氣發完這一頓詭異的火,然后摔門進了臥室,一聲巨響,窗臺上的一排花都在哆嗦。
好一通發飆,起因是兒子考了好成績。
賀中鶴站客廳中間,看著老媽剛才怒極時摔碎的杯子,離譜得想笑。
突然就什麼也不想干,立在那兒不動,連呼吸都不想。
什麼狗屁學習,什麼狗屁高考、什麼狗屁成績、什麼狗屁過生日,都他媽一把火燒了燒個精光吧,去他大爺個腿兒的。
漫長的靜默和內心快要爆出來的煩躁越鼓越大,這時候響起的敲門聲很突兀,把他暫時拉了回來。
賀中鶴拖著站麻的腿,疲憊地走過去打開門。
“……我聽著有動靜。”雁升往里看了看,一看就是一地碎玻璃杯子,“沒事兒吧?”
賀中鶴直直地站著,看著他。
沉悶煩躁的巨大高壓艙就跟突然被人破開了似的。
狗屁成績狗屁什麼的先扔一邊兒去。
他現在想逃出來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賀中鶴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開口聲音都是啞的:“去你家。”
第46章 “……你能朝那邊睡嗎。……
睡前活動非常枯燥。
畢竟再有六次月考就高考了, 這會兒不可能上學期間有事兒沒事兒睡前看電影聊閑天。
況且剛在家經歷了杜蘭珍的血雨腥風,他現在也沒心情玩。
相對無言坐書桌跟前刷了兩頁題,賀中鶴覺得這會兒身心俱疲, 從暑假開始認真學習到現在從沒感覺這麼累過, 看著臺燈底下刺眼的密密麻麻的字兒非常心煩。
“累了。”他清清嗓子, 站起身來看了眼時間,才十一點多, 平時他回家后都學到十二點的, “我睡哪?”
好刁鉆的問題。
“想睡哪睡哪。”雁升唰唰寫著數學大題專項訓練, 沒抬頭。
好犀利的回答。
他家沙發不是長沙發, 就軟得不成形的一懶人沙發。
三間臥室有兩間空著, 沒客臥,連個折疊床也沒有。
正糾結的時候他聽到樓道里呼騰一聲開門聲。
家屬院的樓是老樓,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一般。
然后老媽的吼聲就響徹樓道了:“賀中鶴你給我回來!”
雁升依然唰唰寫著, 也聽得很很清晰。
賀中鶴有點兒沒面子,老媽這應該是起夜時發現他沒在家, 猜到他跑雁升這邊來了。
他惱火又無奈地走過去打開門,聲音里滿是疲憊:“媽, 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就放我一晚上,我這就洗洗睡了, 咱消停會兒,我真挺累了, 胸悶。”
杜蘭珍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
“藥我吃了。”其實他今晚上沒吃藥, 這會兒看著藥啊病啊老媽啊之類的格外煩,“晚安媽。”
他竭力控制著沒摔門,把門輕輕帶上了。
杜蘭珍這會兒的狀態已經差不多恢復正常了, 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徹底翻篇。
也不知道之后還會踩著她什麼雷,不知道她還會發什麼樣的飆。
賀中鶴深吸一口氣,胸悶不是假的,他現在真有點兒憋得慌,而且不是漏吃一頓藥的心理作用。
去洗手間洗了把臉,他撐著洗手臺看著鏡子,學習考試連軸轉這些天,眼圈熬得烏青。
“我能睡你床嗎?”他看著憔悴的自己,崩潰邊緣的人沒工夫尋思合不合適,他現在就是想趴雁升床上去趕緊結束這一天。
聽聲音雁升那邊翻了個頁:“嗯?”
“我要睡你床。”賀中鶴說。
兩秒鐘的安靜。
“睡唄。”雁升說。
洗澡前賀中鶴本來想回家拿睡衣的,猶豫一下后還是沒去。
“給件睡衣穿。”他拖拖拉拉賴賴蔫蔫走到雁升旁邊。
雁升沒說話,起身去衣柜翻衣服,然后拿出來一套自己的褐色睡衣,扔給他:“湊合下吧。”
“沒那麼講究。”賀中鶴接住了,進了浴室。
一個澡已經洗一個半小時了,期間雁升貼浴室上聽了三次,還以為他暈里頭了。
洗熱水澡挺享受,放空大腦,擠擠壓壓的各種知識題型扔到一邊,讓人煩躁的事兒也扔到一邊,溫熱的水兜頭淋著,站暖光燈底下,有種重獲新生的圣潔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