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升沒跟他一起,說是要去大鳥轉轉酒吧打工, 石宇杰跟網上新聊的小姑娘見面去了。
圖書館自習室人不多,有帶著平板筆記本備戰考研考編的, 但大多數是穿著輝壇一中高三校服的學生。
其實回家學習比在這兒舒坦得多,沏杯茶水擱一邊, 躺著趴著用什麼姿勢刷題都行。
但賀中鶴現在對學習環境氛圍挺執著的,松垮了一多半的高中生活,乍一上緊弦還挺讓人精神抖擻。
他現在就像個陀螺, 無論上學還是放假都只在家、學校和圖書館來回打轉。
既然已經開始了,總得給自己一個交代。
杜蘭珍剛才發來消息說她今晚不回家,賀中鶴逮著函數專項正寫得帶勁,干脆打算在圖書館泡到晚上再回家。
去樓下餐廳隨便吃了點兒回到自習室,人已經陸陸續續走了,拼起的長桌前就剩下他和一個女生。
女生跟他隔了一個位置,好像是藝考生,桌上攤著幾本影視高考真題題庫和編導概論。
高三才開始學藝術的藝考生并不輕松,雖然平時七天有五天在機構待著不去學校,但實際上壓力不比文化生小,他們的統考校考從寒假就開始了,只剩兩個月。
班里有很多成績墊底兒的人在高二期末被老鄭勸去學藝術了,其實很多校外藝考機構并不靠譜,都是速成的,但也是條出路,每年學校里都有學藝術上名校或者蹭個差不多的學校再轉專業的。
旁邊這個女生從下午四點一直坐到夜里十點,期間只休息了兩次。
夜晚的圖書館特別安靜,圖書管理員歸理書也輕手輕腳的。
手機震了一聲,賀中鶴調成靜音,點開微信,是雁升的消息。
-在哪
-圖書館蹲著呢
-阿姨給我打電話,讓我看看你在沒在家
-……服我媽了
-早回來
-[OK/]
剛要繼續刷題,旁邊桌緩緩伸過來一個手機,上邊顯示著一個大大的二維碼。
賀中鶴愣了愣,轉頭看著女孩。
女孩又把手機往他這邊推了推。
這就挺尷尬的。
拒絕人家不太好,再說說不定人家就是想交個朋友呢。賀中鶴遲疑著拿起手機掃了一下。
加上之后女孩給了個備注,她叫余昕。
然后禮節性地互發了兩個表情包就沒再聊,余昕收拾東西走了。
她這一走整個大自習室就是賀中鶴的天下了,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繼續刷題。
凌晨三點了,書桌前窗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蒙上了一層雨星。雁升摘下耳機放下筆。
輕輕打開門,樓道聲控燈沒亮,黑暗里賀中鶴家貓眼也沒透出來光。
可能是已經回來睡覺了?
雁升猶豫了一下,給賀中鶴發過去一個句號。
賀中鶴很快回復:臥槽三點了?!
雁升很無奈,孩子學習學魔怔了怎麼辦。
賀中鶴迅速起身收拾書和筆,這一站站得有點兒急,心跳猛地加快了,心率很亂,頭也暈。
他平時不熬夜的,最晚不超過一點睡覺,心臟不好最忌熬夜。
而且今晚上沒回家也沒帶藥,落了一頓。
雖然不知道落吃一頓藥會不會真跟老媽說得似的那麼可怕,但他現在站著確實不怎麼舒服,氣兒短。
外邊下著雨,賀中鶴沒有隨身帶傘的習慣。打開打車軟件,等待接單五六分鐘也沒動靜。
一高三男生雨夜猝死圖書館內。
正腦補新聞畫面,剛剛熄屏的手機亮了。
-我去接你
兩人撐著同一把傘從圖書館大門出來的時候,雨下得很密,褲腳被雨打濕貼腳踝上,風一吹又涼又難受。
第一次打一把傘那時候兩人還都很拘謹,現在在一把傘下擠一起非常坦然。
“大半夜你怎麼也不睡?”賀中鶴走路有點兒打飄。
“不是答應阿姨替她查崗嘛。”雁升把傘往他那邊偏了偏,注意到他說話有點兒喘,“不舒服?”
“熬夜熬得,數學要我狗命。”賀中鶴做了個深呼吸,咳嗽半天,“頭暈。”
當時就應該臨黑天那會兒把他揪回來的,雁升沒想到他能這麼忘我地待到現在。主要是下午他也忙昏頭了,跑了趟工作室特別匆忙地錄了個剪完三分鐘不到的視頻。
“去醫院看看?”雁升問。
“不至于吧。”賀中鶴皺皺眉,醫院他常去,但幾乎沒為自己這個纏了他十幾年的病去過。
盯著傘外的雨幕,腦子混混沌沌間生出一絲疑惑,老媽好像從來沒帶他復查或者什麼的……
他突然發現自己一直沒怎麼在意這病,老媽前前后后都幫他打點好了,每周的藥都裝進分裝藥盒里、運動會老媽幫他取消、飲食方面她一直沒什麼效果地控制著。
他甚至在老媽對病情模棱兩可的解釋中不能確定,這病他治愈到什麼程度了,到底是好了還是沒好。
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怪異的想法。
這個病好像被是老媽手動寄生在他身上的,只要她不提,好像就……不存在一樣。
不過這個離譜的思路他沒繼續琢磨下去,因為回家干躺了一早上之后,更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