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挺多,桌子幾乎都坐滿了。賀中鶴眼疾手快地竄到角落的一張小桌前坐下來,又迅速把手機扔到對面椅子上,及時扭轉了一個女孩往這走的腳步。
“能在這一片兒用這麼個小門頭開下去味道都不會差,吃一次你就愛上了。”賀中鶴開始傳授豐富的探店經驗,“垃圾食品也是有講究的,你看旁邊那幾個店面哪個不是沒開兩天就吉屋出租了,只有這家屹立不倒。”
“好有道理。”雁升敷衍地點點頭。
讓他意外的是賀中鶴說得沒錯,這家串串的確比那些大熱連鎖店的好吃,湯底濃郁,蘸料的麻汁也是偏甜口的,很香。
“雁升同學,”賀中鶴笑著看他又放了一把串,捏起嗓子,“我就是死,就是從這跳下去……”
“真香。”雁升接了一句,起身,“去添料,你要不要?”
“除了辣的麻的都放點兒。”賀中鶴說。
實情當然不是郭瑤說的什麼他倆多熟,雁升請他吃飯無非就是因為貓。
……也或許有點兒別的,畢竟那天自己給他過了個潦草的生日。
反正沒那些亂七八糟的,單純人情往來。
“確定不要辣?”雁升把兩個小碗擱到桌上,坐回賀中鶴對面。
“不能吃。”賀中鶴拌了拌蘸料,“一吃咳起來就沒完了。”
雁升看了他一眼。
之前就聽他上課咳過好幾次,每回跑完操回來還調整半天呼吸,閑著沒事兒總拿個八仙筒吸來吸去的。那天給耳朵換無菌貼,還聞見這人噴氣兒都是薄荷味的。
氣管有點毛病?還是肺?
“換個清湯鍋?”雁升問。
“不要緊,沒這麼嚴重。”賀中鶴指了指心口,“心肺不大好,小時候得過肺心病,到這會兒也沒好利索。
”
雁升一愣,他沒想到會是肺心病。
印象里肺心病是很嚴重的心肺疾病了,致殘致死率很高,隨便一個并發癥都可能奪人性命。
而眼前賀中鶴吃得正歡,看起來和常人無異。
“是不是很驚訝,覺得我得在醫院躺著才對。”賀中鶴笑了,“輕癥慢性,沒你想的那麼恐怖,我生命力很頑強的。那天打架你也試著了,跟你差不多猛。”
確實,體格偏瘦但看著并不弱,挺結實。
“早說,”雁升想起來那天自己上手就是沖著給他胳膊脫臼去的,雖然沒能脫成但還是覺得有點兒欺負人。他開玩笑,“下回打架讓你三下。”
“三下不行,”賀中鶴往下滑了滑,擺出一個癱瘓似的坐相,哼哼道,“讓我五下吧哥哥,我好柔弱啊。”
雁升看著他這樣兒,忍不住笑起來:“行。”
“然后我就咔咔咔咔咔——”賀中鶴一下子坐直了,兇相畢現,“改天讓我試試。”
說完后還一捶桌子,粗著嗓子發出幾聲類似魔窟巨怪的邪惡笑聲。
“真的好柔弱啊。”雁升從筷筒里抽了把勺,撇了撇湯底的紅油,“把害怕打在公屏上。”
吃飯是個神奇的事兒,一起吃飯的那個人總會在進食中慢慢跟你攀上話,總能在不知不覺間拉進距離。
所有人都會有三餐一宿,剛認識不久就宿到一起是不太對勁的,但餐就容易多了。無論是朋友還是情侶,互相接觸了解的途經都無外乎三餐,口味、習慣、吃飯過程中嘮嗑的內容,都在不經意向對方展露了自己,是件既普通又有點親密的事。
雁升從小到大幾乎沒跟別人單獨吃過飯,別扭。
每次團隊收工聚餐,總有兩三個到不齊的,雁升就一定等人齊了再聚,席間人多了就能自在很多,敬酒走流程說場面話,各自保持體面,誰也不用照顧誰。
今天跟賀中鶴約飯,不光是因為那天生日和養貓的事,真要表達謝意雁升可以用其他任何一種方式,絕對沒有必要請吃飯。
所以他有點兒別的心思。
雁升覺得自己的這點兒心思不是很純潔。
怎麼個感覺他也說不上來,就是挺喜歡聽賀中鶴說話的,聽著放松,舒服。
混不吝的,騷話多,但不怎麼招人煩。
雁升沒談過戀愛,也沒對誰動過心。偶爾找刺|激看個片兒,怎麼看都覺得有點委,片兒里大多數要麼是肌|肉壯漢猛0型,要麼是軟萌母0型。
賀中鶴跟哪種都不搭邊兒,屬于直男里比較常見的酷帥那掛的。
雖然一腦袋藍毛和兩耳朵丁零當啷都完全不在雁升的審美范圍內,但他覺得……還就是越來越順眼了。
起初是高二下學期老師讓賀中鶴上講臺做題,雁升就坐在第一排抱著胳膊看過兩次。
然后是臨近期末同桌之后,他偶爾用余光瞥,發現賀中鶴上課的娛樂方式豐富多彩。
再后來就是生日那天在咖啡館,一抬頭看見賀中鶴的時候,雁升覺得自己眼神兒飄忽了一瞬間。
以至于當天晚上,他夢見去林子里修樹屋,一打開門卻看見賀中鶴身上穿了片樹葉,大大方方地沖自己咧嘴笑,說“Hi”。
雖然夢的內容很詭異,但那之后雁升上課就經常忍不住往右瞄。
地理聽得很認真,稀罕。
隔著三個座也能看出睫毛挺密,雖然那天在寵物醫院就近距離觀察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