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應總覺得這個天師是來找茬的,然而他居然沒法反駁,畢竟無論沈妄和沈槐關系如何好,那他也是個局外人,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夜已深,風燼塵卻絲毫沒有作為臣子的自覺性,又或者如沈妄所說,他本就不隸屬于朝廷。
風燼塵慢慢悠悠走進來,目光從遲應的衣袖處一掃而過,像是閑逛似的走到寢宮內,遲應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事,立刻沖到桌案前,擋住他帶來的數學草稿。
燭火被風吹的時明時暗,風燼塵腳步立刻頓住,暗沉的光線中,遲應冷冷說:“天師逾越了。”
風燼塵笑了笑,柔聲說:“陛下,你的手擦傷了。”
這是遲應當時撂東西砸沈寂時不小心刮到的,但也就蹭破點皮,連血都沒流,風燼塵就好像在玩找茬,連腳邊路過一只螞蟻都得說,拼盡全力想跟他聊出話題。
然而遲應著實沒這耐心,他數學題還沒做完,明早還得早起上朝,可風燼塵好像沒半點要走的意思。
他甚至倚靠在門框上,扶著長杖,慢吞吞說:“陛下可還記得,很多年前,陛下年紀尚小,還是三公主帶著陛下長大的,那會陛下被人騙到行夜樓,失蹤許久,三公主著急的很,都快把皇宮掀翻了,這才得罪了陛下,被發配到邊疆,硬生生成了個女將軍。”
這個屁話他已經聽沈妄說過一次了,沒興趣聽第二個版本,便滿不在乎地打斷:“這些過往,朕今晚沒興趣追憶,天色已晚,還請天師,自重。”
他伸手做了個送客的手勢,風燼塵再次低頭一笑,此時碰巧刮過一陣風,桌上的數學草稿被吹到了地上,正巧落在風燼塵腳邊。
“……”
遲應想擋已經來不及了,數學公式陳列在紙張上,映入兩人眼底,那是在古代從未出現過的符號。
風燼塵挑了挑眉,遲應甚至已經想好了“我昨晚夢游寫的”措辭,但這回風燼塵沒有追問,只是遞給了遲應一個香囊:“那好吧,是臣叨擾,這個香囊是助眠的,陛下可以放在床頭,臣,告退。”而后便轉身離開。
總算打發走了這個要命的天師,遲應立刻關上門,將草稿撿起來,理到一起塞回柜子。
他總感覺這個天師怪怪的,卻又說不上哪里怪。這麼折騰一番,他也沒心思繼續做題,手中的香囊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淡香,遲應多留了個心眼,把香囊擺在桌案上,步履怠惰地走到床榻邊,帶著銅鏡鉆進被窩。
當個皇帝確實不太平,時刻要警醒周遭是不是有人對他謀有不軌,被風吹開合的窗戶時刻會有人翻進來,在他面前亮出一把鋒利的劍。
而那邊,沈妄居然遇到了武場的人。
本想著互穿也沒什麼大不了,哪怕真的在這當一輩子皇帝也沒問題,畢竟再怎麼說,這也是比他本來都生活要愜意的。
高中生活本就枯燥,遲應作為少見的獨立生活的學生,枯燥之余還壓著賺錢的重擔。
準確來說,他像是個負債的。
他不記事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兩人都不想要他這個累贅,最后由于他媽身子有病,沒什麼經濟能力,法院判的是給他爸。但他爸沒多久后再婚,有了新的兒女,他繼母又看他極其不順眼,于是,十二歲的時候,他爸把他轟出了家門。
起初每個月還有兩千的生活費,租房子后剩的錢也能勉強過活,但在去年高一,他爸以十六歲算是成年了為理由,斷絕了他的一切生活費來源。
遲應從小就是冷情的性子,對誰都不熱切,長大后更是沉默寡言,他懶得把未成年人保護法拍到他爸臉上,甚至于對他爸沒什麼感情,好像只是作為外人一樣吃了這家十二年的飯。
因此,后來他爸找他所謂“還錢”,他能給就給。
給完了就可以徹底斷絕,何樂而不為?了無牽掛,活的更自在。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皇宮的不安寧。
現在什麼旱災,遇刺,只是個開始而已。
思緒不經意飄得有些遠,他突然想起了剛剛互穿的那天。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只記得那天晚上下著雨,隨著幾聲沉悶的雷鳴,雨落在空調機上雜亂的敲擊著。他復習完錯題剛準備睡覺,朦朦朧朧卻感覺到周身有光在閃,像是一下子被什麼東西包住,掙脫不開,再一睜眼,就莫名其妙變成現在這幅模樣了。
恍惚間,狹隘又背光的小屋似乎敞亮了許多,不再有那種早就習慣的霉味,吊燈也不知什麼時候修復了,也不曉得哪個裝修師傅那麼神,能把吊燈從滿是灰塵變得金碧輝煌,簡直珠圍翠繞,琳瑯滿目。
醒的時候手上還多了個銅鏡,他恍惚間對著鏡面看了一眼,直接當場怔住。
鏡中是個極好看的人,卻不是他的模樣。
他還記得他當時正晃神,那銅鏡突然就發了聲:“這是……什麼鬼地方?”
這也是他想問的問題,可他當時沒來得及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