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萬文元端來燉得又香又爛的藥粥,喂他吃了沒兩口,他便趴在床沿,一個勁兒往外吐。
心口的傷被扯到,鮮血再度染紅繃帶,他疼得咬牙靠在床上,大口喘氣,臉色煞白。
“這可怎麼辦?”
他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只能醫治病人身上的傷,這……心上的傷,他不會治啊!
周忍冬痛到迷迷糊糊,眼睛半闔著,伸手做出要擁抱的動作,卻撲了個空。
他委屈地吸吸鼻子,任由眼淚無聲掉落,嘴里喃喃著:“羿哥哥……我、我好難受,羿哥哥……我想你了……”
萬文元見況,只覺得鼻腔一陣酸澀,搖頭嘆息:“何苦呢?”
這是在罰他,還是罰你自己?
萬文元放下碗,嘆了一聲,最終還是轉身,走向傅羿岑的訓練場。
這陣子軍隊養精蓄銳,正在等待攻破樓蘭的好時機。
傅羿岑不敢怠慢,除了詳細作戰計劃,便是每日組織將士操練。
見到萬文元,他馬上收了長槍,跳下高臺:“可是冬兒出了什麼事?”
萬文元背著手,搖頭嘆息:“你去看看他吧。”
傅羿岑蹙起眉頭,將長槍扔給金鋒,心里莫名閃過一絲慌亂。
“人啊,心如果死了,誰都救不了他。”萬文元道,“若他執意要走,你別攔著了。”
傅羿岑腳步一頓,手緊握成拳,深呼吸:“若是放他離開,他能……活得更久嗎?”
萬文元拍拍他的肩膀,摸著胡子走了,并沒有給他答案。
傅羿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神變得堅定。
重生回來后,他只有一個念頭。
將小家伙留在身邊,傾盡全力護他周全。
可這一切,現在看起來多麼像一個笑話!
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定,邁著沉重的步履,走向周忍冬的營帳。
“好痛……”
遠遠的,他便聽到周忍冬呻吟。
他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看,小家伙緊皺眉頭,以往紅潤的唇色泛白,人又瘦了一圈。
“冬兒。”他小心翼翼上前,握住周忍冬冰涼的小手。
周忍冬掀開眼皮,看到坐在面前,滿臉擔憂的人,呵呵笑了一聲,如同夢囈般呢喃:“我又做夢了……又夢到他了……”
傅羿岑顫抖著手,擦去他臉頰的淚水,輕聲哄著:“不是做夢,我來了。”
碰到他的臉頰,傅羿岑才發現他渾身滾燙,正在發高燒。
周忍冬燒得迷迷糊糊,心口的痛也從未停止,仿佛里面住了一個小人,拿著一把鈍刀,無時不刻往傷痕累累的地方砍。
“羿哥哥……”
他沙啞著嗓子,本能地往傅羿岑的懷里靠,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沒多會兒就沾濕了傅羿岑胸膛前的衣裳。
傅羿岑被他一聲“羿哥哥”叫得心一抽一抽的,像對待一個易碎的娃娃,撫摸他臉頰時,手都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捏碎了他。
“傻冬兒。”他低頭,在周忍冬滾燙的額頭親了一下。
周忍冬哼唧一聲,揪著傅羿岑的衣領,仰起頭,半闔著眼睛瞄了他一眼,嘀咕一句:“做夢真好。”
“夢里還痛嗎?”
他輕輕摸過傷口的周圍,眸光帶著哀傷,只希望至少在夢里,他可以好過一點點。
周忍冬似乎沒聽見他的聲音,又睜開眼看了他一下,咽了咽口水,突然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他的下頜。
傅羿岑瞇了瞇眼,呼吸沉重了幾分:“冬兒……”
“唔……”他這一亂動,又扯到傷口,疼得皺眉發出小小的呻吟,揪緊傅羿岑的衣裳,不滿道,“你……你頭低一點嘛。
”
傅羿岑心疼,又覺得好笑,聽話地稍微彎下腰,低下頭。
“呵呵。”他已經燒得睜不開眼睛,卻還是傻傻一笑,仰頭胡亂親他。
傅羿岑手掌撐住他的肩膀,固定住他亂動的身體,擔心他扯到傷口,又要忍住他舔出來的燥熱,甚是辛苦,卻甘之如飴。
“羿哥哥……我、我好痛啊……”周忍冬環住他的脖頸,雖然閉著眼睛,眼淚卻一顆一顆往下掉。
傅羿岑喉結上下滾動,目光逐漸深沉,低頭緩緩吻去他的淚水。
苦澀的味道涌入口腔,他卻半點不嫌棄,輕輕的,一點一滴,直到周忍冬難受地發出“哼哼”聲,軟綿綿癱在他懷里。
沒多久,小家伙便張著口呼吸,在他懷里沉睡了過去。
傅羿岑舍不得放開他,想給他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手一握上他的腰,心又猛地抽痛起來。
周忍冬的腰本就纖細,如今瘦了一圈,更是不盈一握,怕是比那十來歲的小姑娘還要瘦小。
“對不起。”
他緊緊抱住周忍冬,一動不動坐著,始終低著頭,目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眸光深不可測,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萬文元在門口看著這一幕,撫摸著白胡子,無奈地嘆息,替他們把門關好。
明明心里都裝著彼此,何苦弄這一出互相折磨?
萬文元不懂這些小年輕,想起自己年輕時失敗的感情,也不敢對他們的事指手畫腳。
那時候……傅羿岑的母妃可真是冠絕天下啊!
他當年還是小小御醫,跟在先皇身邊只看了她一眼,便念念不忘。
即便后來她跟自己有了更深的淵源,可兩人的身份注定無緣。
為了兩國和平,她被迫成為先皇貴妃。
可她性格剛烈直爽,壓根不適合后宮勾心斗角的環境,冒著難產的風險生下傅羿岑,可沒多久便被陷害打入了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