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毓洗了手,接過下人遞來的熱茶,喝了一口繼續說:“世人都說他英勇神武,護住邊疆安寧,百姓才有好日子過,卻不知……這都是他拿命換來的。”
周忍冬臉色越來越難看,咬著唇,一個勁發抖,什麼話也說不出。
“我一直跟在他身邊,就是擔心這個舊疾。”楚毓累得揉太陽穴,“這個病已有三四年未發作,這次的毒太迅猛,引發了。”
周忍冬低下頭,耷拉著肩膀,沉吟半晌,仿佛喃喃自語:“怪我,都怪我……”
他胡亂抹去淚水,吸吸鼻子,看到他因為掙扎被鐵鏈磨紅的皮膚,拿出繃帶,仔仔細細將鐵鏈纏了一圈。
“這樣會好受點的吧。”他摸了摸傅羿岑緊閉的雙眼,低頭輕輕吻了一下,“我不該靠近你的。”
說完,他站了起來,噠噠往外跑。
楚毓這會兒也累得夠嗆,沒聽清周忍冬嘀嘀咕咕跟傅羿岑說了什麼,見他跑了,還以為他在害怕,也就沒追出去。
周忍冬回到客房,門一關,蹲坐在墻角,腦海里全是傅羿岑痛不欲生的樣子,耳邊全是這些年來別人的惡語。
一字一句,化為實質,成了堅硬的匕首,刺中他的心窩。
腦袋嗡嗡作響,他跌坐在地上,面色鐵青,捂住耳朵,眼底盡是迷茫與驚恐。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他手腳冰涼,渾身僵硬,腦袋一片空白,才緩緩抬起頭,嘴里喃喃著:“對不起……我不該靠近你,對不起……”
接受了這個別人強加給他的事實,他終于不再驚懼,眼底沒了迷茫。
他扶著墻站起來,環視一周,四下無人,他踉蹌著往外走……
“啊!”
傅羿岑噩夢驚醒,彈坐而起,扯到肩膀的傷口,“嘶”了一聲。
緩了緩,他發現目前的處境,意識逐漸清晰,終于記起昨晚發生了什麼。
久未發作的頭疼突然來襲,周忍冬沖過來抱住他,他用僅剩的一點點理智,克制自己不傷害他。
那瘋了的模樣,也不知道有沒有嚇壞小家伙?
他苦笑一聲,驚醒了一旁打盹的楚毓。
楚毓瞪他一眼,見他肩膀的傷又在滲血,氣得拍桌:“還笑!還有力氣笑!”
嘴上念叨著,他還是過去給他把脈,詢問情況。
昨晚的病來勢洶洶,楚毓只能用針灸減輕他的痛苦,此刻看著與常人無異,卻無法保證不會復發。
加上那想要取了他性命的毒藥,情況并不樂觀。
楚毓搖頭嘆息,憂心忡忡。
傅羿岑聽著他的嘆氣聲,不知為何,心突然慌亂地跳了幾下,似乎有什麼超出他把控的危險即將來臨。
他垂眸想了想,問:“冬兒呢?”
楚毓拿起毛筆開藥方:“安排在客房了,這段時間你們盡量別單獨相處,萬一……”
“我明白。”傅羿岑頷首,“昨晚……他嚇到了嗎?”
楚毓聳聳肩,正要說什麼,就見袁岳著急忙慌跑進來,由于太急,差點摔倒。
“將軍,不好了!”他跪在傅羿岑面前,氣喘吁吁,“公子……公子不見了!”
哐當!
鐵鏈撞擊的聲音響起,傅羿岑咬了咬牙,冷聲道:“解開。”
楚毓蹙起眉頭,轉而問袁岳:“怎麼回事?”
“今天一早,我去喚公子起床,房間里被褥疊得整齊,沒見著人。我、我在將軍府找了一圈,沒見到人。”
傅羿岑臉色陰沉得可怕,重復道:“解開。”
楚毓無法,只得幫他打開:“先給你包扎……”
傅羿岑無視傷口,直接穿好衣裳,裹了一件披風,腳步匆匆走了出去。
楚毓捂住額頭,又累又氣,喚來幾個下人,讓他們這兩日好生照顧柳思逸,他明日要殿試,不能受到影響。
這些人,全都不省心!
等找到了人,他定要鬧一鬧!
他是傅羿岑雇來的大夫,不是他們的老父親,氣死人了!
心中怨念頗多,他還是不放心跟了上去。
郊外路上,寒風呼嘯,銀裝素裹。
周忍冬不停搓著胳膊,呼出白茫茫的煙霧,漫無目的往前走,在薄薄的積雪上留下淺淺的腳印。
面前出現一個破廟,他小跑過去,躲在角落里,蜷縮成一團,抱住膝蓋,埋頭“嗚嗚”哭了起來。
他掙扎了一晚上,心里有兩個小人兒互相拉扯。
最終,那個說他是災星轉世的小人兒打贏了,叉著腰哈哈大笑,命令他趕緊離開。
若是不離開,傅羿岑受他牽連,只會更痛苦。
周忍冬舍不得,可想起傅羿岑被病痛折磨的樣子,他只能狠下心。
渾渾噩噩的,他連多拿一件衣裳都忘了,踉蹌著從后門離開了將軍府。
沒想到,一早下了雪,他冷得瑟瑟發抖。
好不容易有了容身之所,一坐下來,他卻開始想念傅羿岑。
明明才離開兩個時辰,他就好想好想他。
現在將軍府不能回,他無處可去,日后該怎麼辦?
混亂的腦袋正胡思亂想著,突然破廟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位身材高大,長相憨厚的年輕男子抱著柴火走了進來。
周忍冬抬起哭得跟花貓似的臉,目光落在男子臉上時,眸子里的驚訝一閃而過。
“大壯哥!”
“冬冬!”
大壯手里的柴火掉了,揉了揉眼睛,又看了周忍冬幾眼,方才確認自己沒看錯。
他興奮地跑過去,握住周忍冬的手,若不是覺得唐突,他定要好好抱一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