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鋼正再次舉起刀子,嘴上放著狠話,意圖往聞璟行頸側的大動脈上刺。
阮迎雙手攥緊木柄,手背上青色血管凸起,毫不猶豫地揮向他的后腦勺,尖刃劃過一道銀光。
只聽一聲慘叫,血濺了阮迎一臉,他下意識閉上眼,睫毛擋住濺過來的腥熱骯臟的血,掃下眼瞼,沒沾一滴。
劉鋼直直地向后栽去,臉痛苦扭曲,眼眶齜裂,捂著后腦上的傷口。血像裂了口的地下水,擋不住地從指縫溢出。
阮迎胸前劇烈起伏,攥著鐵鍬的手松了些,視線移到聞璟行臉上,尾音有些顫:“他死了嗎?”
聞璟行也驚得說不出話,他以為阮迎是怕了,放平聲音安撫道:“沒事的,他沒死,你看他還在喘氣,沒有死。”
“沒,死?”
阮迎垂下眼,盯著劉鋼兩秒。
在這兩秒鐘里,時間仿佛被定格。他眼前飛速地閃過許多場景,不限于幼年時他被侵犯的,在醫院接受治療的,張書秀砍死那個男人的等等......
最后定格在那個從聞氏周年慶回來的午后,聞玨坐在后車座上,看著他說:“阮迎,你知道你的另一面是什麼樣子的嗎?”
他現在終于理解了聞玨的話,也終于知道他的另一面是怎樣的。
撕開涂得色彩紛呈的美好幕布,露出的是死氣沉沉的灰黑。
他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后悔,做什麼事都不要后悔。
后來他后悔過許多次,然而他真正后悔的,唯一后悔的,只有那件事而已。
——那就是沒能親手殺了他,沒能保護好自己,也沒能保護好他想保護的人。
阮迎發紅的眼底滲出陰冷,再次攥緊鐵鍬,再次高高揚起,再次朝向僅存一口氣、毫無還手之力的劉鋼。
他必須殺了他。
像張書秀為了保護他,殺掉那個人一樣,他要保護聞璟行。
他也要保護自己,保護現在的自己,保護十幾年前的自己。
下一秒,他被撲過來的身影抱住了,緊緊地攬在懷里。
他的臉蹭過肩膀處傷口流出的血,一絲雪松香透過濃重的鐵銹味縈繞鼻尖。
阮迎聽見聞璟行說:“我愛你。”
88 愛就是想念
聞璟行用那只干凈的、沒沾上劉鋼濺出血的手,撫著阮迎的后腦勺,一遍一遍地說著:“我愛你。”
警車的鳴笛聲由遠而近,像一把泛著銀光的正義之刃,揮舞著落下,將墨天黑地的世界劃個口子,明亮溫暖的光線傾泄而進。
手慢慢松開,鐵鍬落地,沾著的血珠破碎一圈。
阮迎抬起發抖的手,想回抱住聞璟行,可終究還是沒有,只敢把臉輕輕貼在他的肩膀上。
聞過千次百次的雪松香,阮迎第一次覺得這樣好聞。
他想起福利院院子里的那棵高大的雪松樹,他整日坐在樹下。四季常青的雪松樹陪他走過春夏秋冬,熬過最困苦的日子。
小時候他時常仰頭,透過雪松枝的縫隙去看太陽,老師告訴他那里是希望。
眼淚濡濕睫毛,洗凈沾染的骯臟的血。他閉上眼睛,唇輕輕動了動,無聲地說了句:“謝謝你。”
謝謝你一次又一次的幫助我,也謝謝你,能讓我保護你。
警車和救護車是同時到的,第一時間將他們送往醫院。
報警的人是鄰居家的女兒,她出門到村口的垃圾箱倒垃圾,路過張書秀家門口時,聽到異常的聲響。
院墻不算高,她踩著墻根兒下的木頭墩子往院子里看,目睹了現場,嚇得趕緊報了警。
阮迎雖然傷得不輕,意識還是清醒的。
而聞璟行上救護車的前一秒,還慘白著唇對急救護士說沒關系,非要自己走,下一秒沒蹬住腿,摔了個狗啃泥昏了過去。
到了最近的縣城醫院,聞璟行被送進急救室輸血。阮迎想在門外等他,被協警呵斥一聲胡鬧,讓護士帶著去檢查身體了。
一套檢查下來,幸好傷得只是外傷,肋骨輕微骨裂,沒傷及內臟。右眼有些嚴重,眼底有淤血,腫得幾乎睜不開。雖不至于傷害視力,也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
阮迎被安排在普通病房,張書秀坐出租車來了之后,看他這樣沒忍住哭了,說什麼也要給他花錢轉單間病房。
張書秀抱著從醫院樓下買的生活品,窩著背走在前面。阮迎手上掛著點滴,另只手推著移動吊架跟在她后面。
到了病房里,張書秀也是一言不發,鋪著床上從家里帶來的被褥,換上枕套。
阮迎坐在對面的陪護床上,看她悶聲不響眼底卻始終含著淚的樣子,他心里一酸,說:“大娘,我手疼。”
張書秀果然抬起頭,急切地過來問:“怎麼又疼了,是傷口疼,還是輸液輸得疼,藥水是不是太涼了,我找個暖水袋捂捂......”
他握住張書秀的手,抿了下唇角,“已經沒事了,都結束了,徹底結束了......你就不要怨自己了,我心里會難過的。”
緊繃的情緒瞬間潰堤,久久打轉在眼眶里的淚,接連不斷地落出。張書秀用袖子抹著眼,哭著說:“都怪我,我對不起你,要不是我走了,你和小聞也不會受傷,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