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迎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自己怎麼又惹他生氣了,剛想著道歉,卻因他接下來的反應傻住了。
聞璟行素日張揚的鳳眼,浮起一層潮濕,兩顆淚含了一忽兒,撲落著掉下。
他鼻腔發哽,聲音發啞:“寶寶,你不要我了嗎?”
“......”
阮迎如遭雷劈,背后繃得梗直,難以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
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沒醒呢?他沒看錯吧,聞璟行這是、這是哭了?
以前聞璟行喝醉酒的次數不少,比現在更醉的也有,可阮迎從沒見過他這幅樣子。
阮迎很慌,手忙腳亂地去抹他臉上的淚,“你哭什麼呀?”
聞璟行抓住他手腕,在他掌心蹭了蹭,委屈道:“你不要我了。”
“我......”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不能不要我......”
阮迎張了張嘴,竟不知該說什麼。
見聞璟行又要哭,他趕緊放軟了聲音,哄他:“沒說不要你,你......你可別哭了。”
“真的嗎?”
阮迎硬著頭皮點了點頭,眼前聞璟行這幅樣子,莫名像只可憐巴巴的大型犬。
他立馬咧嘴笑了,湊過來親了親阮迎,抓過阮迎的手,從外套兜里掏出一瓶AD鈣奶,放入他手心。
“你想喝多少,我都給你買,以后我疼你好不好?”
塑料瓶身被他攥得溫熱,阮迎的心也跟著熱。
他抬眼看向聞璟行,小聲說:“聞璟行,謝謝你。”
翌日早上,阮迎醒來時,聞璟行還在睡,緊緊地摟著自己的腰。
昨晚聞璟行喝得實在太多,抱著他念叨著“寶寶,我錯了”“寶寶,別不要我”“寶寶......”,一直到凌晨才被他哄著睡著。
阮迎嘆了口氣,滿眼紅血絲,伸手揉了揉眉心。
想起聞璟行哭得可憐兮兮的樣子,身上禁不住豎起一層毛針。
酒精這個東西真是可怕,自己以后也要少碰。
阮迎起床洗漱后,去廚房熬了玉米蓮子粥。盛進燜燒罐里,留出聞璟行的一份。
吃完早餐后,阮迎收拾通勤包去了畫室。
上午兩大節課下來,講得他口干舌燥,嗓子快要廢掉。
阮迎回到辦公室,正接著熱水。蔣繁推門進來,叫他:“小阮?”
“嗯?”
“徐老師住院了,你知道嗎?”
阮迎遞到嘴邊的手一頓,水蕩過杯口灑出一圈,燙紅手上的皮膚。
病房門被推開,躺在床上的徐御林,一看是他倆進來,一臉不耐煩:“怎麼是你倆?”
蔣繁接過阮迎手中的果籃,一齊放在桌上,說:“聽說您病了,我和小阮過來看看。”
徐御林冷哼一聲:“又不是什麼大病,還用得著你們過來?”
雖然他這麼說,阮迎臉上表情并不輕松。
來的路上,蔣繁說徐御林患的腦瘤,腫瘤是惡性的,情況不太好。
“徐老師。”
阮迎一開口,眼睛就紅了一圈。
“哎呀真沒事,你這是干什麼。”徐御林語氣輕了些,對蔣繁說:“你先出去,我跟小阮說幾句話。”
“行。”
蔣繁拍了拍阮迎的肩,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趕緊坐,別傻站著。”
阮迎點點頭,坐在了對面的陪護床上。他叫了聲“徐老師”,問:“手術時間定下來了嗎?”
“下個月。”
幾個月不見,徐御林烏黑的鬢角,也鉆出了銀絲,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不少。
阮迎胸口堵得難受,說:“等做手術的時候,我來陪著老師。”
“行了,就是取個腦袋蓋,割個瘤子,有什麼啊。”他皺著眉擺擺手,“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拉倒。”
“......您別這麼說。”
“我就是不愿意看你這樣,才不想讓你過來看我。
”他嘆了口氣,說:“既然來了,老師想拜托你個事。就算我真是在手術臺上下不來了,也沒什麼遺憾了。”
阮迎抬起頭,“什麼?”
“下個月紫檀杯,我想著讓你去參加。”
紫檀杯是國內最大的彩塑藝術獎,四年一屆。獎杯的分量不僅在國內很重,國際上也有一定的影響力。
大學的時候,徐御林曾經讓他去參加過,阮迎拒絕了。
事實上,阮迎沒有參加過任何比賽,作品也沒展出過任何場合。甚至曾經和徐御林合作的論文,也用的是化名。
阮迎下意識地拒絕,“老師,你知道的,我不參加比賽。”
“嘖,你這孩子。我就納悶你一身的本領,為什麼就是不愿意顯人呢?”
阮迎順著眼,沒說話。
徐御林長嘆一口氣,“孩子啊,這次就算我求你行嗎?你參加這個比賽,也是替老師參加的。能看到你拿獎,我這輩子就沒什麼遺憾的了。”
氣氛安靜片刻,阮迎輕聲說:“我答應您。”
從病房出來,蔣繁手搭在他的肩頭,揉了揉,帶著安撫的意味,“我送你回去吧。”
阮迎點點頭,“哥等我一下,我去趟洗手間。”
“好,我等著你。”
洗手間在樓層右頭上,阮迎彎著腰在洗手臺前沖了把臉。
右側的無障礙衛生間門開了,有車輪滑過地面的聲音,一旁低一截的洗手臺響起水流聲。
阮迎抬起頭時,剛才的人已經走了,洗手臺邊緣留一圈水跡。
他扯過墻上的紙巾擦臉,清潤成熟的男聲透過墻壁傳進來,“先去小璟那里吧。”
阮迎驀地一怔,攥緊了手中的紙,停頓幾秒后跑出了洗手間。
走廊空曠,只有一個女人推著輪椅往電梯間走,她的背影擋住了輪椅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