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攝影老師去了村口的小賣鋪,花了一塊五買了瓶奶。本來想多買些,可老板娘說只剩下這一瓶。
我把它交給女教師,說這是張書秀托我們買給他的。
采訪結束,我對著陽光伸了個懶腰。忽地嗅見一股清香,甚是好聞。
攝影老師將鏡頭對準村口旁那棵高大的樹。
風吹過,白花像鈴鐺似的墜著,花瓣卻不掉一片。
我問這是什麼花。
他說是玉蘭花。
忽然,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瘦弱白凈的男孩跌跌撞撞跑過來,手里攥著那瓶奶。
白色的短袖隨風裹在身上,勾勒出根根肋骨。
他哭著喊:“我想我媽,我想她,你們能讓我媽回來嗎......”
33 飛雪迎春到
文章最后,附著兩張黑白照片。
一張是枝繁葉茂的白玉蘭樹。
一張是張書秀對著鏡頭微笑。
經她同意,照片并沒有做遮擋處理。
聞璟行幾乎是抖著手,點開手機相冊,找到那張曾拍下的阮迎小時候的照片。
抱著她的女人有半張臉入鏡,雖年齡有差別,明顯是一個人。
楚江找到聞璟行時,他正站在會所的玻璃門柱子旁,身下的影子拉出好長一截。
大概是頭頂上旋轉燈的緣故,地上的影子隨著燈移動的幅度顫著。
“你在這兒干什麼呢?”楚江踩下臺階,繞到他面前仰頭看他,“璟哥,你怎麼......”
話堵在嗓子眼,楚江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怎麼哭了?”
聞璟行垂著眼瞼,眼淚從睫毛尖兒上滾落。
他抬起手,用魚際擋在眼睛前,低啞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我怎麼就沒好好問過他呢?”
那時他親手把羊脂玉戴在阮迎頸間,阮迎低著頭說“我不干凈”。
他就應該注意到阮迎的不對勁,哪怕他多問一句,多問一句。
甚至剛剛在包廂面對任姣的咄咄逼人,阮迎難堪無措地望向自己時,他非但沒有出來護著他,反而那一瞬間,他卑鄙地想聽到阮迎的答案。
想聽阮迎親口說,只有自己擁有過他。
楚江錯愕地看著他,心里難受得說不出一句話。
他沒見過這樣的聞璟行,他沒在聞璟行臉上看到過后悔。
他想,聞璟行可能是真的愛上阮迎了,愛上了這個替身。
如果阮迎知道,他應該也會高興的吧。總歸也算是兩情相悅,情況還不算糟糕。
“阮迎。”
李謹一手扶著方向盤,從后視鏡看著側頭靠在椅背上的阮迎,出聲:“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阮迎轉過頭,目光很平靜,輕輕“嗯”了一聲。
“當初為什麼會去學美術?”
這個問題,阮迎有些意外。
他輕歪頭,“我以為你會問些別的,比如我以前遭遇了什麼事之類的。”
李謹抿著唇無奈地笑了下,“比起那些過往,其實更想知道你是怎麼選擇未來的。”
“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問我。”阮迎輕聲說。
他看著車窗外,回憶如同夜景在眼前一一映過。
片刻,他說:“《素食者》這本書,有些人覺得描寫太過夸張怪誕,可我不這樣認為。那時候我有很嚴重的進食障礙癥,大概精神也有些問題。覺得自己像一棵樹,只需要陽光就能生長開花......我已經不吃任何東西了,兩個月只靠著葡萄糖點滴。”
阮迎抬起手,指了指腕處青色的血管,微笑著說:“這里都是鼓出來的,有時甚至覺得自己能看到里面的血在流。
”
李謹微微張著唇,什麼都說不出。
車駛進冗長的隧道,黑暗追上光。
阮迎的聲音像被輕輕撥動的弦,音雖小,余顫卻帶著力量。
“福利院的床位有限,多少孩子排著隊等著,院長提議把我送去精神病院治療。我躺在床上,側頭看著窗外,等著那的人來接。”
“后來轉院了嗎?”
“沒有。”阮迎頓了頓,聲音似乎輕快了些,“窗外種著一棵高大的雪松,葉子一層一層長上來,隨風敲著窗戶玻璃。雖然是冬天,卻開滿黃色小球形狀的花。有只小麻雀垂著頭掛在上面,翅膀伸不開。我盯著它,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一棵樹了,它會死在我的身上。”
“耳邊突然很吵,我的老師跑了過來,攔著他們不讓把我接走。她跪在床邊,攥著我的手哭。說有個好心人資助了我,整整五十萬,足夠讓我讀完大學,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讓我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是為了感謝他,也要活下去。”
“我不懂,為什麼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會幫助我......等我再去看那只鳥,它沒死,也沒掉下去,而是嘴里銜著一縷雪松花,撲騰著翅膀飛走了。飛高飛遠,消失在藍天邊。”
駛出隧道,車內漸漸被光線充盈。
他眉眼含笑,瞳仁被光鍍上層鎏金,閃耀璀璨,又充滿希望。
“很神奇對不對?我那天開始吃飯了。一碗粥,吃了一半,吐了一半,但還是吃完了......對不起,我好像說了很多沒用的話。”阮迎靦腆地笑笑,低頭搓著手,“就突然......很想說一說。”
李謹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麼表情,心臟像是被螞蟻一點一點啃食。
他聲音有點啞,“你想說什麼都可以。”
“過了一段時間,院長讓我們這些被資助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