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拽上聞璟行的袖子,輕聲問他:“阿璟,他是?”
思緒被扯回,對上姜隨略顯蒼白的臉,發間露著一隅深色的瘢痕。
聞璟行眼神沉了沉,收回手坐到里面的沙發上,聲音冷淡:“沒誰。”
僵在半空中的手,微微攥成拳。姜隨坐在聞璟行身邊,眼含慍意,看向對面的阮迎。
正巧,阮迎也在看他。
和姜隨眼里顯而易見的厭惡不同,他始終平靜沉穩,像一潭波瀾不驚的湖。
桌上的人,十有八九不認得阮迎,更不知是聞璟行的情人,否則也不會有膽子上來搭訕。
一個叫周原的Alpha,聽說阮迎是美術老師,便開始大談特談文森特·威廉·梵高,說殺死他的不是槍,是人性。
阮迎并不說話,靜靜地聽著,時不時點頭禮貌示意。
等他東扯西扯完,笑瞇瞇地湊過來,說和阮迎有緣,要和他喝一杯。
還沒碰到人,便被李謹截住了,客氣又冷淡:“阮老師明早還要上課,不能喝酒。”
“嗐,你在這裝什麼大尾巴狼呢。看來駱榮說得沒錯啊,他就是你對象吧?”
只聽“啪嚓”一聲響,大伙倏然安靜,齊刷刷回頭。
聞璟行手里還持著半截酒瓶,另外半截玻璃碴子碎了一茶幾,淺棕色威士忌酒液正順著桌檐濕濕嗒嗒地淌著。
姜隨被嚇得不輕,回過神趕緊去掰聞璟行的手,“酒瓶怎麼好端端地破了,還好沒傷著,嚇死我了......”
聞璟行側頸鼓著青筋,嚼肌僵硬,似笑非笑,“周原,你剛才說誰對象?”
周原一懵,磕磕巴巴:“沒、沒誰啊,璟哥,我說著玩的。”
聞璟行哂笑一聲,頷首:“行。”
隨后又像不曾發生什麼,抓過桌上的煙盒,敲了支煙出來,低頭攏火點著。
周原快被嚇尿了,扶著李謹的胳膊,小聲問:“我剛才說錯什麼話了?”
李謹輕嘆口氣,拍拍他肩膀,讓他先去邊上呆會兒。
一旁的阮迎陷在柔軟的沙發中,表情有些出神。
李謹給他要了杯橙汁,輕聲問:“嚇到了?”
“沒。”他看著聞璟行的手,喃喃自語:“手有沒有受傷,好像是沒有......”
李謹一愣,看向桌子對面。
姜隨正拿著手帕仔仔細細擦著聞璟行的手,一臉緊張和擔心。
阮迎收回視線,捧著杯子抿了小口果汁。
鮮榨的橙汁并不甜,很酸,又苦,刺著舌尖。
李謹問他:“擔心的話,為什麼不去問問?”
聞言,他搖搖頭,輕聲說:“不用了。”
服務員拿著清潔工具進來,打掃這片狼藉。
此時氣氛已然跌至冰點,一屋子人大氣不敢喘一聲,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道聞璟行是哪里不順心,怕說錯一句話,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包廂的門被推開,蹲坑蹲得腿發麻的楚江晃晃悠悠進了門,見氣氛有點古怪,開口:“咋啦,怎麼沒人說話啊?”
他掃了眼桌上的玻璃碎渣,“這怎麼回事啊,哎李謹你什麼時候,臥槽——”
阮迎怎麼在這兒?!
楚江瞪圓眼,驚掉下頜。
他扭頭看看姜隨,又看看阮迎。
大腦瘋狂運轉,這輩子就沒這麼靈光過,干笑兩聲緩場:“我看大家吃也吃得差不多了,咱趕緊開場,玩個游戲什麼的,都別干坐著的。”
大家紛紛附和:“對啊對啊。”
“咱們玩什麼呢?”
“打同花順人太多了。”
“玩德州撲克人也多。”
“先說好了,誰說玩大富翁我跟誰急啊。”
討論來討論去,任姣抱著姜隨的胳膊,眨眨眼,“要不玩真心話大冒險?”
楚江臉皺成一團,“你他媽初中生啊,一幫人陪你玩這個?”
任姣白了他一眼,“你閉嘴吧。”
駱榮趕緊討好女友:“要不就玩這個吧,正好趁這機會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啊,玩不起的連干三杯酒,不準耍賴。”
“我覺得行。”
“成吧。”
“......”
三兩人跟著答應,旁人也不好掃興,一桌子也就玩起來了。
聞璟行始終一言不發,半張臉籠在陰影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煙。
姜隨悻悻地坐在旁邊,不管說什麼,他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冷淡地應著。
包廂內嘈雜喧鬧,氣氛漸漸火熱。
問題一個比一個露骨,起哄中杯杯見底,一提酒很快沒了影。
阮迎脊背繃得緊直,兩片唇緊抿著。
好吵。
這里的人都好吵。
他只是想見一見聞先生,僅此而已。
阮迎抬頭看了眼聞璟行,對方咬著煙和旁邊的人說話,自始至終不曾看他一眼。
他不該來的,不該來的。
現在走,也不算晚,回家還能把那部新租的影片看完。
阮迎輕輕呼了口氣,將積郁擠出胸腔。
他傾身李謹,小聲說:“我想走了。”
李謹應聲,拾過桌上的車鑰匙,“我沒喝酒,送你。”
“謝謝你,不過不用了,現在還有晚班的公交。”
阮迎正要起身走,桌上的酒瓶晃晃蕩蕩地停下,瓶口指向了他。
一時間,滿桌的人看向他。
只聽任姣笑了笑,畫著濃妝的眼彎起,“阮迎,該你了誒。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李謹說:“他不玩,我正要送他回去。”
任姣不愿,“那也得遵守游戲規則吧,玩完這輪再走吧。大家都玩了,怎麼到他就得這樣啊?”
李謹沉了臉,“任姣,你別太過分。
”
阮迎視線不自覺地看向聞璟行,對方也正在看他。
俊挺的臉匿在昏暗中,看不清眼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