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無力的身體,這會兒愈發沉重了。
直到一曲《水邊的阿狄麗娜》,阮迎抖了一身懶怠,坐直了身子。
不只是他,觀眾席上的人都來了精神,有人悄悄接耳,打聽這十三號演奏者是誰。
聚光燈的光束下,男人身著白色燕尾服,黑色領結。身形欣長,如圭如璋。
他梳著背頭,露著立體分明的五官。忘我地閉眼吹奏,睫毛灑下一圈陰影。
臺上的人睜了眼,側過頭與他對視。明明被這麼溫柔的曲調音符圍繞,眼神卻疏離淡漠 。
阮迎一愣,微微啟著唇,腦海里有了記憶。
這個人他認識,是聞璟行的朋友,叫李謹。
比賽結束后,阮迎隨著人群出來。周圍擁擠嘈雜,頗為興奮地討論著方才比賽的感官。
而阮迎整個人輕飄飄的,深一腳淺一腳,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從通道出來,昏暗的光線陡然強烈,刺得他眼前一片金光,腳下一軟,向后栽了過去。
恍惚間,周遭一陣驚呼,一雙手攔住了他的腰。
阮迎再睜眼時,是在門診的床上,手上扎著點滴。
他輕輕晃了下頭,剛要起身,被人按住肩膀。
“先別動,滾了針。”
男人拽過枕頭墊在身后,將他扶起來。
阮迎看著他愣愣地說了聲謝謝,想再說些什麼,對方笑了笑,“李謹。阮先生還認識我嗎?”
阮迎:“認識的。”
李謹說:“比賽完出來找你,正巧碰到你暈倒,就送來了附近的門診。醫生說是低血糖加上過度勞累,輸完這瓶就能回去了。”
阮迎抱歉地笑笑,“李先生,真是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叫什麼李先生,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牛肉面。
你和璟哥的關系在這,不用跟我太生分,咱倆直接叫名字就行。”
“好。”
“不過當時我在臺上看到你的時候,真的嚇了一跳,沒想到你也在。”
“我平時喜歡聽古典音樂,碰巧得了張票。”
掛了水,阮迎身上輕松了些,他接過李謹遞過來的礦泉水,說了聲“謝謝”,問他:“比賽結果怎麼樣?我感覺你拿獎應該毫無懸念吧。”
整場音樂會下來,阮迎只還記得Kenny和李謹的演奏,其他沒有絲毫印象了。
李謹面露嘲意,搖了搖頭,“第二名。其實我一早就知道已經內定了,是副市長的兒子,要拿這個獎沖國際的比賽。”
聞言,阮迎點了點頭,輕聲說:“不重要的,只要站在那里,演奏出自己喜歡的音樂,就足夠了。”
李謹聽多了這種安慰人的場面話,眼里劃過一絲譏諷,話也刻薄了些:“可人們只會記得第一名,記得拿了獎的人,誰會記得我?”
“我啊。”阮迎眼神真摯坦誠,黑色的瞳仁里沒有絲毫阿諛奉承,“這些人里,我就只記住了你。”
李謹的心像是漏跳一拍,指尖竄過微微的酥麻感。
稍愣片刻,他輕笑出聲,看著對方:“謝謝你,阮迎。”
吊完點滴,大約下午六點鐘,天色漸暗。
阮迎拿了藥從門診出來,想請李謹吃頓飯。
李謹抬手看下腕間的表,說:“真要感謝我的話,不如陪我去個地方,離這不遠。我一直想去,但實在缺個解說。”
阮迎點了點頭。
18 想他
李謹帶他去了附近的藝術展館。
這次展出的主題是傳統民俗文化,李謹學的是西洋樂器,對傳統文化知之甚少,說想趁著這個機會了解一下。
阮迎心中浮現一絲疑惑。
他專業方向是彩塑不假,但李謹是怎麼知道的?也許是聞璟行告訴他的。
他們走到哪算哪,阮迎從石刻講到金屬雕塑,從陶制講到漆制,盡可能的把知道的講給他。
到了前面一方展區,一直傾耳細聽的李謹難得主動開口,嘴角揚起抹淺笑,“你覺得這個作品怎麼樣?”
玻璃容器中展著一尊坐蓮如來佛像瓷器,大約三十厘米高,袈裟雕紋細致繁瑣。
阮迎仔細看了看,隨后搖了搖頭,直截了當地說:“不好。”
李謹表情微僵,笑容變得勉強,“怎麼說?”
“他燒的是釉上彩,釉面上的顏料繪彩,大概是想模仿金代的白釉紅綠彩如來佛像,但二次燒制的溫度沒掌控好。袈裟上這些復雜繁瑣的圖案線條,看得出來是想炫技,反而畫蛇添足。”
阮迎沒注意到李謹愈發緊繃的臉,掃視了一圈展區其它的作品,視線落在展區前立著的牌子上,“......姜隨?這個作者的其他作品都有這個通病,但看履歷他居然得過這麼多的獎,現在的藝術圈當真是沒法和十年前比。”
聽他這麼說,李謹臉上徹底沒了笑,語氣倏然生冷:“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他?”
他帶阮迎過來,本想是讓他看看姜隨是多麼優秀。讓他明白和姜隨爭聞璟行,根本毫無勝算,不如識趣地撈些錢早點離開,可沒想到阮迎居然會如此大言不慚、目中無人。
阮迎一愣,頓時有些尷尬。
看這情況,李謹應該是這個姜隨的粉絲。自己一時得意忘形,說了很多不中聽的話,惹得他不高興了。
他正搜腸刮肚,想著怎麼去換個角度夸兩句。
李謹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又抬頭看向阮迎,“抱歉,我去接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