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弈摸了一把額上的汗水,焦急不已。
所謂詔獄,便是不經過大理寺和刑部,直接下詔關人的地方。
蕭承鈞在書桌后坐下來,沉聲道:“可有人上書求情?”
“已經有不少人遞折子了,可皇上都扔在一邊,根本不看,”蔡弈急得團團轉,“宮門已經落鑰,左相要進來求情被攔了。”
如今的詔獄,是內侍省的勢力范圍,今日耿卓得罪了沈連,進了那里哪還有好果子吃?可言官乃導正君王行徑的人,就算脾氣暴躁的太祖也沒動過言官一根手指頭,今日御史若是有什麼閃失,恐怕會激怒百官,后果不堪設想。
蕭承鈞沉默片刻,緩緩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我去見父皇。”身為國之儲君,在大是大非上必須得規勸父皇。
“殿下去見皇上是最合適的,”蔡弈也冷靜了下來,“只是皇上還在氣頭上,殿下莫連累了己身。”
蕭承鈞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三十出頭的詹事府少詹事,緩緩點了點頭。蔡弈此人雖然急脾氣,然而對于事情的利害走向卻看得極準。他的確不能勸得太死,否則定遭來父皇的猜忌。
“稟太子妃,太子讓您先用飯,不必等了。”常恩讓人把飯菜擺到了八鳳殿外間,進來通稟道。
“知道了。”樓璟擺擺手,從床上爬起來,坐到飯桌前捧起飯碗,想起中午蕭承鈞給他的小勺子,心里不是個滋味。
“殿下的輦車出了東宮了,聽說是去見皇上。”站在一邊布菜的樂閑低聲道。
樓璟看了笑呵呵的樂閑一眼,這小太監不僅看著喜慶,人還挺機靈,“吩咐小廚房把粥熱著,等太子回來好用。
”
“是!”樂閑高興地應了,太子妃開始交代他做事,就是準備用他了,只要自己好好表現,將來太子妃主持了東宮的事務,自己就能做副總管了。
蕭承鈞先去了皇上的寢殿——盤龍殿,得知淳德帝不在殿中,而是去了鸞儀宮。竟然這麼早便去了后宮?太子殿下蹙眉,后宮他是可以去,但陳貴妃那里說實在的并不想去,只因他不管勸了父皇什麼,陳貴妃也定能說出對他不利的話來。
“你去鸞儀宮通稟一聲,說我有要事見父皇。”打發了安順去通稟,蕭承鈞交代輦車轉向御書房。國家大事,還是在書房里說比較好。
御書房離盤龍殿不遠,這個時辰已經開始點燈,內里里燈火通明,只是空無一人。
蕭承鈞走進去,看著書桌上堆著的一摞奏折,輕嘆了口氣。
雕龍木椅后面的墻上,還掛著先帝睿宗皇帝的題詞——勤于政,忠于理。先帝仁德,在位四十余年不曾動用過詔獄,凡有罪者,非得證據確鑿方可按律下獄,可淳德帝在位十年,單死在詔獄的大臣便不下雙十之數。
“啟稟太子殿下,皇上宣殿下前去鸞儀宮面圣。”溫和帶著笑意的聲音,正是淳德帝身邊的大太監懷忠。
負手而立的蕭承鈞轉過身,看了一眼始終笑瞇瞇的懷忠,在心中暗嘆一聲,好歹父皇還知道讓大太監來喚他,沒有隨便支使個小太監跑腿。這般想著,心中便生出幾分悲涼之感,“走吧。”不再多言,率先走出了御書房。
鸞儀宮春天的時候剛剛修繕過,遠遠望去便是一片富麗堂皇,比之鳳儀宮還要奢華。
淳德帝在鸞儀宮正殿見了太子,“有什麼事?”顯然是剛剛用過晚膳,宮女奉上了飯后喝的熱茶。
“父皇,兒臣聽聞,御史耿卓……”蕭承鈞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淳德帝的一聲冷哼打斷。
“哼,他對朕出言不遜,難不成朕連個區區三品的臣子都罰不得?”淳德帝顯然是看過御書房的那些奏折的。
“父皇,”蕭承鈞深吸了一口氣,盡量用溫和的語氣道,“御史也是臣子,父皇自然罰得,只是言官歷來都直言不諱,父皇莫與之計較。”
“朕也沒跟他計較,”淳德帝把杯盞磕到桌子上,“只要他認個錯,這事也就過去了,他不認錯難道要朕跟他認錯?”
“建元三年,太祖曾于夜池尋歡,御史張爍闖入宮中,站在夜池邊大罵一個時辰,太祖赤身于夜池之中聽完,賞其錦緞十匹,太祖言,‘不懼御史懼史書爾’,”蕭承鈞的語調依舊平靜沉穩,“父皇,御史不一定是對的,然父皇罰了御史,史書上便會對父皇出言不遜。御史一人死不足惜,然他一人之死毀了父皇的圣譽,得不償失。”
長長的一番話說完,太子并沒有跪下求皇上三思,只是躬身站著,似乎只是提個建議。
淳德帝沉默良久,“罷了,朕明日就放了耿卓。”
“父皇圣明!”蕭承鈞這才跪下給淳德帝磕了個頭。
樓璟等了太子兩個時辰,也沒見人回來,無聊地在寬大的床上滾來滾去,忽而看到了嵌在墻上的多寶格,昨天蕭承鈞就是在這里面拿的藥。不知道里面還放了些什麼?
床上的多寶格并不大,參差錯落的有九個小格子,其中有三個帶了紅漆雕花的小門。
沒有門的格子里,擺著些辟邪的玉雕擺件,底座都是嵌進去的,以防晚上掉下來砸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