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兩天,宋霄出院了。
入院時他拄著拐杖,出院時,他還拄著拐杖,但一個代表傷痛,一個代表新生,意義截然不同。
宋柏勞將他接到了山上,住進了客房。他進屋第一眼見到宋墨,差點激動得話都說不出。
“他長得好像柏勞小時候……”
他想去抱宋墨,可宋墨太怕生了,一下子躲到了我的身后,牢牢貼在我的腿上。
“躲什麼?” 還沒等我說什麼,宋柏勞提著他后領就將人拎了出來,跟拎只小雞仔一樣。
他將宋墨抱起來,對著宋霄,讓他叫人。
“爺爺。” 宋墨細聲細氣叫了聲。
宋墨慢熱內向,但宋霄是個可以融化駱青禾這座冰川的存在,根本沒把這個當問題。
祖孫倆由遙控汽車比賽開始,感情迅猛發展,半小時后已經滿院子都是宋墨的尖叫嬉笑聲了。
雖然氣溫低,但今天陽光特別的好,灑在身上暖融融的,也沒風。
圍觀了幾場兩人的精彩賽事,我見宋墨沒再表現出怕生的情緒,便放心往回走。
無意間一抬頭,瞧見樓頂天臺上,宋柏勞下巴枕著胳膊,上半身趴在護欄上,正注視著不遠處的一大一小。神情平靜中透著一點羨慕,以及更少的嫉妒。
我心中一動,進屋直上天臺。
推開通往天臺的小門時,他聽到動靜回過頭,朝我招了招手。
“過來,這邊看得很清楚。”
我走過去一看,視野果然比下面開闊不少,能將整個花園納入眼底,連草地上一前一后快速飛馳的兩輛遙控小汽車都看得一清二楚。
差不多就是VIP看臺了。
“宋墨這小鬼真好命,有這麼多人搶著愛他。
”
要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我都不敢相信這話是宋柏勞說的。這樣孩子氣。
與朱璃一樣,他從來不缺仰慕者,多得是人前赴后繼為他生為他死。
他才是那個應該被羨慕和嫉妒的人。
“你讀書時也很受歡迎啊。”
“他們愛的是我的信息素,我的家世,我的外貌,并不包括我的性格。”他回頭看向我,露出抹帶些痞氣的笑,“你以為我不知道自己脾氣差嗎?他們愛的只是一部分的我,并不是全部的我,我都知道。” 原來他都知道啊,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我坐到他身旁,靠在護欄上,仰頭閉上眼感受陽光灑在肌膚上的細微熱燙。
這天氣真適合睡午覺,特別鼻端嗅著清冽的桂花氣息,實在很有安神香的功效。
“霄叔也很愛你啊,而且肯定是‘全部’的你。他其實很努力想要彌補你的,給他一次機會吧?”
宋柏勞久久沒有出聲,我心里開始打鼓,剛睜開眼,就聽他說:“你知道宋墨怎麼來的嗎?”
我看向他,不是很確定:“你和夏硯池生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貪圖夏家的家產,所以才會和自己的繼兄生孩子?”
我默默垂眼不敢說話,我曾經的確這樣說過,在和他吵架的時候。
上次夏懷南也提到了宋墨,并說他是底限,是夏駱兩家的“各退一步”。當時我滿心沉浸在對方囂張的宣言中,事后想來,這說法處處透著古怪。
“宋墨的確是我和夏硯池的孩子。”宋柏勞唇邊的笑漸冷,“駱青禾與夏喬不可能再有孩子,駱家和夏家的老東西就把主意打到我們兩個身上,要我們生出一個帶有兩家血脈的孩子。
我那時候剛剛大二,對這個荒唐至極的提議簡直匪夷所思,想也沒想拒絕了。可夏硯池卻覺得自己時日無多,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點什麼,同意了下來。”
我屏住呼吸,忽然想到之前宋柏勞收到夏喬寄給他的閃存盤時,那異于尋常的激烈態度。夏喬覺得對不起他,可能并不只是因為介入了駱青禾與宋霄之間。
我記得當時宋柏勞說過一句:“你知道這件事最可笑的點在哪里嗎?在于十幾年前將他們關在一間房間里的老家伙們,始終不覺得他們做錯了什麼,甚至連駱青禾和夏喬他們自己也……”
后面的他沒說下去,我之前一直以為他想說連夏喬和駱青禾自己都麻木認命了,不去反抗。可現在看來并非這樣,他后面沒說完的很可能是……連夏喬和駱青禾,這兩個曾經的受害人,如今也成了加害者。
一瞬間我毛骨悚然,不久前還感嘆陽光怡人,這會兒反倒覺得涼颼颼的。
宋柏勞枕在臂彎間,聲音還在繼續:“我以為這件事我不同意就不會再有下文,可我錯了,事實證明我的意愿并不重要。放假我回到家里,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襲擊,被強迫綁在床上,注射鎮定劑,然后接受了電擊……”
“電擊?”
他扯了扯嘴角:“為了取精。”
不在自身意愿下的發情在他看來都是件不能忍受的事,更何況是這樣赤裸裸的羞辱。雖然不在現場,但我也可以想象他醒來后有多暴怒,怕是惡龍過境,把觸目所及的一切全都毀滅了。
在遭遇我的“設計”后,才過去兩年,他就又遭到了自己最痛恨的“強迫”,難怪重遇我時總覺得他脾氣更差更變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