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是位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穿著寬大的體恤褲衩,一頭亂糟糟的長發隨意地束起,臉上胡子拉碴的。
“你的橙子。”
我將滾到腳邊的橙子撿起來遞還給他,他接了連連道謝,但因為袋子破了沒辦法裝,對著滿懷水果有些苦惱。
我這才注意到,他身旁豎著一支三角手杖,似乎腿腳不便。
“我這里有多余的袋子,你拿去用吧。”我反正有車,也不用那麼多袋子。
“真的嗎?太好了,謝……”他聲音頓了頓,過了許久又響起,“謝謝你……”
我勻出一只袋子給他,見他一個勁兒盯著我,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們認識嗎?”
大叔眨眨眼,大笑起來:“沒有沒有,我就是看你挺和我眼緣的,多看兩眼。”他問我,“你不是本地人吧?”
將水果重新裝進袋子,我與他并肩走向路邊。走路時他左腳拖沓,好像無法自如彎曲,不知道是暫時性的還是瘸了。
“不是,今天剛到這里。”
大叔非常健談,言語風趣,不知不覺我倆同行了不短的一段路。
轉過拐角,面包店的招牌近在眼前,大叔道:“我家到了。”他指著前方的面包店,“我就住那上面。”
這下我真是驚了,竟然有這樣巧的事。
“我也住在那里。”
大叔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對面租出去了?”
我笑著點頭:“嗯,我今天租的。”
鬧了半天,竟是鄰居。
我們雙雙停在鐵門前,他拿鑰匙開了門,替我擋住了,好讓我搬東西上去。
通力合作下,我的一車貨物總算全都搬進了屋里。
擦著額上的汗,我見大叔拄著拐杖緩慢地從樓下上來,忙上前接過他手上的袋子,替他拿上了樓。
“就你一個人嗎?”他忘了眼我身后有些空曠的租屋,“晚上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他這性格倒是讓我想起了梁秋陽,熱情好客,心眼賊大。
“這……”
我不太會拒絕別人,但又不想麻煩對方,就有些為難。
他一下拍在我肩膀:“別這啊那了,等會兒吃飯了都叫你,就當還你袋子的人情了。”
我輕咳兩聲,只好答應。
大叔說他姓肖,名雨,讓我叫他老肖,我覺得老肖有點不禮貌,就改叫他肖叔。
肖雨是個beta,也不知道是做什麼工作的,就說自己平時接接零活,勉強可以過活兒。
他在芒水住了十多年了,對這一片極為了解。我問他知不知道這附近哪里有診所,他看了我手一眼,說自己做理療的地方離這里不遠,明天帶我去。
吃了飯,我謝過他,回到自己那屋。收拾打掃,直到半夜才歇下。
可能是體力消耗太多,第二天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我想到昨天與肖雨約好的事,匆匆洗漱后,敲響了對面的門。
“來了。”肖雨腿腳不好,隔了兩分鐘才到門邊。
“我就猜是你。”他一見我,笑起來,眼角的細紋延伸到鬢邊,但并不顯老,反而透出幾分成熟英俊的韻味。
“麻煩你了。”我再次向他表示感謝。
肖雨一擺手,反身關了門,示意我下樓:“不麻煩,正好我今天也要做理療。”
他領著我走了二十分鐘,穿街走巷,到了一家不大的診所前。
診所共有兩層樓,與我想象的小診所不同,窗明幾凈,白天也開著明亮的白熾燈,還有專門的前臺接待。
前臺護士和肖雨很熟了,直接讓他上了二樓。
二樓被分成一個個小隔間,肖雨熟門熟路推開一間隔間,里面兩個年紀頗大的醫生從報紙里抬起頭,扶了扶眼鏡。
“小肖啊,你又來啦。”有些駝背的老醫生站起身,“有沒有覺得好一些啊。”
肖雨坐到床上,脫掉了自己的體恤:“好點了,下雨天不那麼痛了。趙醫生還是你牛逼!”
老醫生聞言哈哈大笑。
肖雨赤裸著身體趴到理療床上,我不小心瞥到他小腹處似乎有條和我一樣的疤,不自覺摸上腹部。
“這位小朋友是來看什麼的?”另一位比趙醫生年紀稍輕,但也有六十多的男醫生朝我走來,打量我道,“看手?”
肖雨躺在理療床上,聲音悶悶道:“這是我鄰居,唐醫生你好好給他看看。”
“別動哈。”趙醫生拿出自己的一排細針,每一根都仔細消毒后,穩穩扎在肖雨身上,手竟然一點不抖。
我有些緊張:“我不是來看手的。我,我懷孕了,但這不是我第一次懷孕,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又懷孕的……”
趙醫生那邊忽地一聲怒斥:“叫你不要動!”
“不是……”肖雨掙扎著起身,錯愕地盯著我,聲音不自覺拔高,“小郁你懷孕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是……”
唐醫生也是見多識廣的,沒有太大驚訝,給我開了單子,讓我先做檢查。
肖雨也不做理療了,陪著我一起做檢查,忙前忙后替我奔走。
結果出來后,唐醫生坐在電腦前,對著屏幕里的片子眉頭緊蹙,顯得很不樂觀。
“到底怎麼樣你說句話啊。”肖雨站在他后面,一起看著片子,語氣有些焦急。
唐醫生看向我:“你之前那個孩子是流產了?”
我絞著手,坐在他對面:“五個月時引產的。”
“給你做引產的大夫怎麼想的,沒幫你把生育囊一起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