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頓了頓,傅觀寧嘆了口氣:“如果你對我還有點感情,就請放開我吧,我不想再經歷那些。”
他明顯感覺到貼著他后背的身體一僵。他再去推那雙手臂,終于推開了。
“我很累,你也早點休息吧。”
他換了拖鞋,沿著長廊走了。
溫凜看著那個背影,整個人委頓在原地。
夏日夜間的玄關,頂燈因無聲而熄滅,黑暗里他感到后背有涔涔冷汗冒出,手臂上汗毛直立。
***
“難道我真的只是想占有他們嗎?”
溫凜問自己,也是問醫生。
“怎麼會,你不是放手了嗎?”程醫生的手指輕輕點著桌面,“為什麼放手?因為你不希望傷害他,也不希望你們之間的關系是占有和被占有。當你產生這樣想法的時候……恭喜你,你已經開始漸漸能夠理解并照顧他人的情緒了,盡管……”他看了一眼畫滿了叉的情緒記錄本,“你還是不知道那些情緒具體是什麼。沒關系,這種事要循序漸進,急不得。”
溫凜臉上的郁氣稍微散開了些,眼中卻依舊有磅礴的愁緒在涌動:“我愛他,可是他好像感覺不到我的愛,過去我給一個擁抱,說一句認可的話,他都會好高興地對我笑,現在無論我做什麼,他都冷眼看著,不接受,也不肯教我到底該怎麼做。”
“他真的沒教過你嗎?”
“嗯?”
“我是說,雖然他如今不肯指給你方向,”程醫生笑瞇瞇地看著他,語氣堪稱柔和,“但是在很早之前,他不就現身說法了嗎?”
溫凜慢慢睜大了眼睛——現身……說法……?
——紅色燈籠在白皙的臉上映出了霞光。
“人有時在意的不是禮物本身,而是有人肯為自己花心思。
你有沒有動手做過什麼送給他呀?”
——柔軟的手指在明黃色皮卡丘皮膚的鍵盤上輕輕點著。
“可愛的是師父,更可愛的是徒弟。”
——潔白的椰奶沾在淺粉色的嘴唇上,唇角的弧度艱難地朝上彎。
“覺得他討厭,就露出尖牙來咯。”
——鉛筆在紙上摩擦出沙沙的、好聽的聲響。
“是吧,我也覺得這是我做得最好的一次!”
——苦澀的黑啤倒出時泛出了雪色的泡沫。
“我酒量差……我會忘記的,醒來會好好忘記的。告訴我吧,讓我知道……就這一刻,我想知道。”
——餐桌上,藍色妖姬零落在米色餐墊上的花瓣變成了深色。
“那兒的氣溫好像是很低的。”
——帶著絨絨毛的家居服口袋里嘩啦啦嘩啦啦地吵鬧著。
“好……我一天就吃一顆。”
——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細長的梳子與透明的塑料手套。
“我已經給自己染過幾次了,不會失手的。”
——柜子里淺色的春夏常服,一套又一套。
“這套是棉麻混紡,穿起來又軟又涼爽!”
——滴著透明雨水的藍天白云下,霧金亞麻色的潮濕發梢。
“你不是覺得那里吵,想早點走嗎?”
——三番四次響起的鬧鈴,自我催眠般地小聲默念。
“這次不能忘了不能忘了不能忘了……”
……
許許多多他以為自己未曾在意的東西,雪片一樣朝他襲來,冰冷到讓他瞬間清醒。
怎麼去愛一個人?
永遠在他路過的地方備上小小的心意,希望他看得到,用得上,吃得了。
看他打個噴嚏,頭暈一暈,露出一點點隱忍的不耐煩,都會自責沒照顧好他,沒讓他舒適快活。
希望他晝夜都安好,希望他冬天暖和,夏天清涼,希望他不要操勞,永遠年輕。
永遠……雖然不是永遠,但在自己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之前,妻子對自己的愛一直是歷久彌堅。
冰雪融化在他的面頰上,冷冽之后,熱血爭先恐后奔來令皮膚回溫。
像是車行到密林中有了指示牌,船航于黑色海面上望見了燈塔,一切都在那些閃閃發光的雪片中變得鮮明起來。
“醫生,謝謝你。”溫凜由衷道。
“哪里,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程利懿滿意地看著手機上的轉賬短信,“謝謝惠顧。”
溫凜失笑——也不知道表弟哪里找來這麼個奇奇怪怪的醫生。
他站起來向醫生道別,對方看著一桌子已經付過賬的點心和菜:“你都不吃了?”
“有了方向,得立刻實踐。”溫凜等不及要去為妻子做些什麼。
程利懿立刻呼喚服務生:“小哥!我們這桌要打包!”說完扭頭沖溫凜一笑,“帶回去給我女兒吃。別笑我,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見著好東西就想帶回家給她,不過有時候孩子還看不上,寧愿撿兩片葉子玩……說岔了,去吧,趕緊去吧。”
***
晚餐時分,溫凜趕回家,風塵仆仆中帶了一點興奮,目光四下亂掃,想先確認妻子身在何處。他的手背在身后,拿著一小束親自裝點的花,主體是粉玫瑰,用銀綠色的尤加利葉子稍稍點綴,是清新雅致的美,很配妻子的性格。
管家從樓上下來,夾著一只空托盤,看他一個人偷藏著花束往餐廳走,無奈地上前提醒道:“孫少爺,傅先生說,這幾日都在樓上用餐。”
“……知道了。”
溫凜把花拿到自己面前,盯著里面插得不是很顯眼的一張卡片。
那上面,他畫了兩只小小的皮卡丘。
的失落,提議道:“不如,我替您轉交給傅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