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覺到,那扇門后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呼之欲出,就等待著那把鑰匙轉動到合適的角度。
醫生的聲音再次響起,低而嚴肅,像是對他的人生做了宣判:“這意味著,你的述情障礙跟別人不一樣,他們是先天遺傳,而你的這些行為卻是后天習得的結果……”
“別說了!”
像被火把逼到角落里的獅子一般,溫凜咆哮出聲。
伴隨著咆哮的,還有他拍桌子的聲音。
茶幾上的玻璃蔓延出蛛網狀的裂紋,按在上面的手赤紅無比,青筋綻起。
第77章 病
溫凜幾乎是頭一次感覺到如此猛烈清晰的情感,它從血脈里膨脹開來,促使他一瞬間撕破了那冷漠紳士的形象,變成了一只絕望嘶吼的野獸。
眼前披著長發的陰柔男醫生卻朝他微微一笑,轉頭看墻上的鐘表:“時間要到了。”
醫生抬起手,干凈細長的手指捻在一起,利落地打了個響指。
溫凜猛然睜開眼。
他還躺在那張類似牙科病患做手術時躺的椅子上,前面那臺出現過各種圖片的屏幕已經暗了下去。
耳邊丁零當啷的,是程醫生在整理儀器:“可以坐起來了。”
溫凜依言而動,抬手對著洗手池旁的鏡子略略整理了一下頭發,隨后轉身看向醫生:“剛才……”
“哦,催眠了。”程利懿語氣漫不經心,“你好像是有點暴li傾向,不過還知道克制,所以那個往后挪一挪,我們還是先看看怎麼改善你的述情障礙。”
醫生說著,把收拾好的東西放進柜子,鎖上柜門,轉身到飲水機前又給自己沖了一杯速溶咖啡。
“我看你身體比較健康,平時也不太生病吧?”
溫凜揉了揉額角,看著醫生低頭攪咖啡。剛才的一切仿佛并沒有發生過,這個男人也不曾刺探過他的內心。
做夢的不真實感讓他忍不住皺眉:“嗯。”
“那就好,你這情況用不著開藥,自己找人做做情緒理解表達訓練就行。”程利懿吹了吹咖啡,稍微抿了一口,把杯子放到飲水機頂上,到抽屜里拿糖包,“你自己打開手機記事本記一下。”
“嗯。”溫凜準備好后應了一聲。
“首先,觀察你自己,對于身體的各種感覺,試著去分析自己的情緒究竟是什麼,如果能做點記錄,那會更好。”
“第二,看一些電影,小說,或者任何帶有情緒表達的文字,第一人稱的尤其好,那種日記體的,如果有感興趣的就看看。”
“第三嘛……”程利懿停下來,喝了一口加了糖的咖啡,滿意地舔了下嘴唇,“我想你對他人情緒的揣摩應該是到位的,那就試著表達對他人情感與意圖的尊重吧。”
溫凜敲完一排字,停下來問:“什麼意思,贊同他嗎?”
“……”程利懿想了想,“這個還是先放一放吧,先做前兩條就好。我的聯系方式給你了,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我,我有空的話會為你解答。急的話可以語音通話,不過要加錢哦。”他從醫生的白大褂胸袋里抽出一張照片,上面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嬰兒,“畢竟我也是個爸爸了。”
“怎麼收費?”
程利懿笑瞇瞇地把照片塞回口袋:“線上治療一小時一千塊。見面多加兩千,不講價。”
溫凜點點頭,收起手機,道過謝道過別,臨到門口時又問了一句:“醫生,我這……算是病了嗎?”
“對,病了。”程利懿回答,“來這兒的,都是病了。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只要配合,肯定能被治好。”
“病得算重嗎?”
“按時間算的話,算是重吧,因為根深蒂固的東西,要改起來也難。”程利懿抬起頭,眼眸里的笑意突然變得純凈溫潤起來,“多想想你的妻子,或許你會有動力一些,想想過去他是怎麼愛你的,再設身處地站在他的位置想一想他的處境,或許你再次向他道歉的效果會不一樣。”
溫凜拿著診斷報告開車回到家,把自己關到房間里,對著那幾行潦草的字體看了又看。
越看心越沉。
前一陣他還覺得邵一成因為工作掉頭發是能力太差,結果今天他也被判成了病患。
還是個重病病患。
如果爺爺知道……
不,爺爺不會知道,也不用知道。這件事要連徐伯一起瞞。
他搖搖頭。
邵一成也不能知道太多,不過他應當是不會把事情泄露給爺爺的,他的唯一作用是把風……
他的腦袋沒有停歇,一直在想這些事,手指卻慢慢點到和妻子的聊天界面上。
“觀寧,我病了。”
他看著前面很多很多紅紅的未發送成功的標識,就那麼發了出去。
他閉上眼睛,無力地倒在床上。
以前他生病的時候,哪怕是硬撐著一句話不說,妻子都會細心注意到,讓邵一成提醒他吃藥,拿精油過來給他按摩,提醒他晚上要用睡袋,不要著涼滾到地上。
現在他想對妻子說,卻是不敢說了。
正想著,手機一震,他一看,剛才那一條居然發送成功了——大概是妻子第二次拉黑他一陣,認為他不會再煩自己,所以又將他從黑名單里拖了出來。
他擦亮眼睛坐起身往下看,妻子這樣回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