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觀寧伸手把球往下壓一壓:興許是在開車回家的途中,馬上就要到了呢?不然像姐姐那樣,路上遇到了熟人,過去聊一聊,也可能拖延時間嘛。
再等等,不要自己嚇自己啦。
傅觀寧拍拍自己的臉,照常去健身洗澡,為了放松心情,他還特意在浴缸里放了一只據說泡開后是深紫色、流淌起來閃閃發光如魔藥的沐浴球。
入浴前,他又發了一條信息給溫凜:“不知道你吃了沒,晚餐有南瓜餅,留了一份在廚房溫著。”
他還想多說幾句,踟躕片刻,還是放下手機,轉身走向浴缸。
沐浴球已然融化,給他的卻不是一盆紫色魔藥,而是一盆深紅的不明液體。他心中一悸,覺得它很像是一泊不太干凈的血,直到湊近看時聞到了蒸騰上來的漿果氣味,才感到好受了些。
洗完澡,他開窗散了一下浴室中的潮氣。正當他轉身用毛巾擦拭潮濕的手指時,汽車的聲音毫無隔閡地傳到他耳朵里。
像雷達捕捉到了信號,他的耳朵頃刻間豎了起來,扔下毛巾就要出門,走出幾步又退回到鏡子前,飛快地攏好浴袍,扎緊系帶,這才開門跑下樓。
管家已經去開門了,他去檢查了廳內的茶水,見是熱的,連忙低頭倒出一杯。
將頭發往耳后一別,他用小圓托盤端了就要送到門口去,然而低頭再看那浸了溫潤茉莉香茶的白瓷杯子,又覺得哪兒不對,急急忙忙放下,去廚房消毒柜中取了那對粉色小精靈的來,重新倒了茶水。
就在他忙活這一切的時候,溫凜已經走到廳中了。
“喝點茶麼?”傅觀寧聽見腳步聲回頭,卻是被迎面而來的酒氣和煙味給弄得愣了愣。
溫凜站在他身后,外套在進門時脫給了管家,現在穿在身上的只剩一件白襯衣,領口兩粒貝母紐扣是開的,袖子也擼到了手肘附近,離平日那種禁欲的正人君子形象相去甚遠。
更令他感到驚訝的是,對方指間夾了一支煙的同時,還拿著一只扁扁的銀色酒瓶,酒瓶不比巴掌大太多,溫凜仰頭輕輕抿一口,看向他時,眼神不像除夕夜那般四散,而是黑洞洞的看不清內容物。
“怎麼……了?”傅觀寧有點被嚇著了,然而恐懼程度有限,因為看到酒瓶的時候,他心里也隱隱有了猜測。
丈夫平日里只喝茶,不喝酒,即便是出去應酬,也只有在對方資歷夠深的情況下才喝一杯,權當是給年長者面子,過后不會再飲。這規矩立了許多年,沒人敢指摘他。
而他私下喝酒,可能性卻只有那一個。
丈夫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繞過他坐到沙發上:“拿出來喝茶了?”
傅觀寧垂下目光:“嗯,剛給你倒的,還熱著。”
溫凜伸長胳膊,把煙頭摁滅在一個玻璃盤上。隨后端詳起面前的粉色茶杯,忽然突兀地冷笑了一下:“另一只送不出去,所以舍得給我用了?”
傅觀寧抬起頭,訝然地看向他,隨即一股酸楚的熱淚就在眼眶中蕩漾開了。
原來丈夫送他這對杯子,不是要和他一起用的,是給他和他那個“暗戀者”的東西。
原來小精靈手里的那朵小黃花,也是友情和祝福嗎?怎麼能是這樣呢?
“你醉了,我去給你煮醒酒湯。”傅觀寧不想在他面前落淚,偏過頭說完就要逃向廚房。
“他走了。”身后傳來很沉悶的聲音,“他不想再見我了,寧愿賺辛苦錢,世界各地到處跑。”
傅觀寧住了腳步。
“我才剛剛通過他們公司的合作合同……就是精油的那家,你知道的。”溫凜又喝了一口酒,“他就是在等這一刻。”
傅觀寧把他吐出的每個字揉碎了,咀嚼了,咽下去。
他再一次想起那句話——“祝你今后諸事順遂”。
還有很多其他的,情人節那天司遠所有說過的話。
“對不起啊,我請你吃三明治……”
“我只是覺得你喝甜的心情會好些。”
“……作為一個普通人,來這里度過普通的一晚。”
“真的要走了。”
還有那首詞,他記起來,后面其實還有兩句的——“種花事業無人問,對花情味只天知。”
司遠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誰,也看出他對溫凜情根深種。那個祝愿,其實是司遠身體力行做出的承諾,建立在斷腕之上。拒絕溫凜,差不多就是種軟性絕交了,不說什麼得罪與否,至少今后,司遠不會再享有溫凜帶來的任何資源和幫助,這對一個以工作為生存之本的人來說,不下狠心是做不到的。
傅觀寧抹掉眼角滲出的淚,轉身跑向沙發,一把抱住丈夫。熱熱地吐出一口氣,他的手臂不由自主用了力氣:“溫凜……”
溫凜被他撲得微微一晃,又仰頭喝酒,聲音穩而沉悶:“怎麼,可憐我?怕我受不住打擊了?”
傅觀寧用力地搖頭,額頭蹭著丈夫的手臂,哽咽著道:“不是的……”
他很想繼續說下去,說不是可憐,是因為他愛他,所以看到他難受才會覺得心疼,然而他還未開口,就感覺丈夫動了動,從口袋里抓出一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