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明公公見沈澈出來,忙上前去把碗接下來,措身的功夫,他往沈澈手里塞了樣東西,聲音極低的道:“圣旨置在御書房南墻風水畫后面的暗格里,靠東的那份,是殿下想要的。”
沈澈,往御書房的方向去,摩挲著手里的事物,一柄鑰匙。
監國……
他不能被困在滌川城,論監國,肅王比他更適合。
更何況,此去獰泉,敵暗我明。無論是皇上,還是趙煜,任誰有閃失,他都不愿、也不能接受。
思來想去,親力親為地護佑,才能放心。只是在這之前,他須得和肅王交換職責,前去通古斯一趟。
否則,北遙亂事未平,通古斯族長若是真的哪根筋搭錯了,借故鬧起來,便非要讓炎華如同夾餡兒燒餅,腹背受敵。
漫天星斗漸而暗淡,東方跳出暖色。
縹緲的如同蟬翼一般的晨霧便漸而散了開去——天大亮了。
從滌川城到獰泉,御駕親征的大軍一路疾行,六七日后,春意更濃了。皇上雖然帶著趙煜在身邊,卻一句多余的話都沒和他說過,更確切的說,他這一路上,和任何人都極少說話。
趙煜隱約覺得,他像個認命了、又不甘心的矛盾的孩子——年紀越來越大,身體越發不好,皇位即便傳于沈澈,沈澈也自可以禪位,他的身后事,他控制不了。
卻又總想盡可能的去控制。
終于,獰泉到了。
皇上此行來得急,先行官只比御駕提早入城半日,也只帶了皇上一句口諭——無須迎駕。
獰泉知府活了大半輩子,終于見著皇上了,激動得話都不會說,一面畏畏縮縮,一面又想照顧周全。
結果,御駕進城,一不去驛館、二不去知府衙門,直接帶兵上了城墉。
迎風遠眺,就能看見北遙大軍,在城外安札。用千里鏡觀瞧,對方帥旗上,確實是個“白”字。
“對方主帥何人?查清楚沒有?”皇上側身問城守尉。
城守尉是外職武將。在獰泉,是最高級的軍事統領了。
他沒有知府那般矯情的心思,見皇上行事颯利,直接答道:“回陛下,卑職無能,沒弄清對方主帥到底是誰,軍務使前去,未見到對方主帥,便被半送半辭的趕回來了。”
皇上低頭不語。
其實,事到如今,旁人不知,但趙煜和皇上都心有猜測,這主帥會不會是穹川白家人。
眼看日頭西斜,敵軍營中,突然一騎快馬小隊,沖破夕輝,揚起煙塵,一陣旋風似的向城門沖過來。
片刻功夫,便到了城下。為首的騎士朗聲喊話:“炎華的皇帝陛下,我家大帥,請陛下前去議和。”
城上,輔國將軍喝止道:“大膽!”只是他后半句話沒說,便被皇上打手勢,止住了話茬兒。
炎華的天子雖然年事已高,但君臨天下的氣度絲毫不減,反而,氣場這東西,就像陳年的酒,是否香醇,材料與釀法各占其一,年份也重要得緊。
就見皇上雙手搭在墻垛上,慢悠悠的朗聲道:“朕,不想炎華與北遙為敵,白將軍邀朕前來,朕來了。這是朕的先禮。”說著,他手一伸,近侍會意,頃刻遞上弓、箭。
城下的小眾騎軍沒想到,這老皇上前一刻還悠哉游哉的講話,后一刻說動手就動手。
皇上搭弓射/箭的能耐,行云流水,一氣呵成。讓趙煜暗驚。
城下的領軍騎士反應過來皇上瞄得是他的時候,利箭已如閃電一般向他飛射而來。
只來得及一縮脖子。
緊接著頭上便是被強勁力量帶過的揪扯感,“鐺——”一聲響。
他的頭盔被射中帽纓,直釘在身后軍旗旗桿上。
這還沒有完。
緊接著“砰——”一聲響。
待到他緩過神回頭看時,就見帽盔已經被打出個洞,連帶著旗桿都穿透了。
終歸,中空了的旗桿禁不住烈風揮斥下的軍旗重量,三晃兩歪,倒了下去。
城上爆發出雷動般的喝彩聲。
皇上抬手,止住眾人呼喝,繼續慢悠悠的道:“他若是連真名都不樂意告知,更提出什麼無禮的要求,這便是朕的后兵。”
說這話時,手中六翼銃的槍口還吐露著煙塵。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皇上沒壞規矩。
但也著實給了對方一個下馬威——先禮后兵,要打就打啊。
那領軍騎士倒頗有大將之風,雖然露怯,氣韻不減,在城下拱手道:“素來聽聞炎華圣上殺伐果決,今日眼見為實,末將定將君上的原話轉告。”說罷,牽韁繩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這之后,一連五六日都沒有動靜。
趙煜漸而心焦,沈澈的眼睛在四十日之內必須得用藥。
如今十幾日已過,也不知道他服藥了沒有。
隨駕親征,太過倉促,二人甚至連道別都不曾來得及。
皇上則極盡御駕親征之能事,將獰泉的防御工事圖熟悉個遍,又與諸將商討上中下三策。
趙煜是文官,開軍務會議的時候,都是坐在最后。這幾日,他曾私下遣三兩去查探對方主帥的深淺,但三兩帶回來的消息含糊,它到底是不會說話的,與趙煜表達的意思,仿佛是……
對方沒有主帥。
第110章 白家
趙煜心思一動,事難以確定,只得暫時作罷。